阿哥大婚,本只开六十席。连娶三媳,弘历心中大悦,在箭亭开了八十席宴客。歌舞礼乐绵延不绝,他欢笑不断。待音乐安静下来,他又徒增愁绪。他轻拍皇后手背道:“可喜可贺是自然的。只是,要开启他们的时代咯。时间这东西,真是不易察觉,若不是在他们身上,我们还真看不到自己变老。”
皇后闻之,心头更是感伤,她如今膝下尚无一子,随年岁渐长,想为皇上再诞一子的心愿也愈发无望了。但她仍笑靥如花,“皇上净说笑,皇上可不老,臣妾也年轻着呢。臣妾还想同皇上活成两株百年不老松呢。”
弘历听了朗笑,可想及那场景,除了欢喜甜蜜,心中似有挂碍。他往人群里一瞥,原来,他是放心不下云妃。若他同皇后得以白头偕老,自是再好不过。只是,她呢?她这跌跌撞撞的性子,若无人搀扶,怎么走完这一生呢。
叶瑟既是永璜养母,当居于宴台主席,可她不愿再以尴尬之位面对永璜。况且入宫以来,皇后素来待自己不薄,自己也不该均分她的光彩,于是拒绝入席,“皇上答应过臣妾,只要璜儿成婚,便解除我二人母子关系。如今合卺礼既成,便该奏效了。”皇上应允,她便落座群妃之间。
“云妃妹妹这一天里,又娶了儿媳,又嫁了妹妹,该是所有宾客间最欢喜的,怎么倒绷着一张脸”,嘉妃边将一颗樱桃塞入口中,边调笑道。
“姐姐同我都是成人了,便是开心就要在脸上披灯挂彩么?”叶瑟反问。
一阵鼓乐声,及时终止了两人对峙。
永璜置身于这场为他而备的喜悦中,却心无一物。还不如参加旁人的婚宴喜悦。他未哭亦未笑,不慨叹也不向往。心情淡得如同没有。这一生,注定不是自己的了。有些人之间,缘分很深,割都割不断。有些人的缘分却很窄,可能只有一瞬机会,抓住了便是,错过了便再也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他往人群里瞥了一眼,迅速锁住叶瑟。她在没完没了地吃,亦看不出表情。人都会有怯懦的时候,有失去勇气的瞬间。之后,他总想补救。可命运已不给他机会了。
翌日,永璜携诸福晋入宫行朝见礼时,便只有皇上同皇后,没有叶瑟了。永璜明白,两人终于不必再维持那荒唐的母子关系。皇后笑问三位女眷,“昨夜睡得可安稳?”三位福晋面面相觑,三人皆一夜未睡,等不来夫君,亦不知夫君昨夜歇于哪一位寝殿。但都不愿露怯,怕被皇后和另两位小瞧了去,于是都默然点头,浅笑答“甚好”。原来昨夜,宾客散尽,永璜去了湖边给生母放花灯,哪处也没宿。他就着花灯微弱的光和一地清冷的月光,同额娘说话:“儿臣成家,只为还额娘一个心愿,并非己愿。额娘放心,为了您,儿臣亦会有后,将您的血脉延续下去。反正,儿臣誓言已逝,此生已远。永不能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爱了。”
回王府路上,永璜一人走得飞快,将三福晋远远落在后面。云裳想追上,念及自己如今身居侧位,不宜抢风头,只能目送夫君忧伤的背影渐行渐远。可心中愈发好奇,永璜心中到底打着怎样一个结,让他终日锁眉,不肯放松。
长春宫。皇上同皇后说:“朝鲜那个金特使再过三日终于要启程回国了。”
皇后答:“臣妾这便去备些厚礼与他带回。”
“皇后认为他为何在京耽搁近三个月?”
“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哪揣得透男人心思呢。那特使自己不是说想共浴皇室婚礼荣光么。”
“一个特使,会贪恋这点场面?内务府还说他贪恋京城女色呢。只是,特使代表国家形象,朝鲜大王选派的人,定不是贪财贪色之人。”
“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恐怕与嘉妃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