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月亮,身上忽而起了鸡皮疙瘩。
有点冷,一种毫无归属的冷,从脚底钻上来,彻骨,像是要将身体的水份都逼上头脸,从眼眶里挤出来。
闭了闭眼,忍住了将要夺眶的眼泪,骂一声自己矫情,比起平康坊里迎来送往的女子,比起逃难而来卖儿卖女的妇人,比起战场上此刻还在为敌情胆战心惊的士兵,她过的简直是醉生梦死的快活日子,还怨什么孤独无依。
什么爱情,什么动心,都是生活饱足之余的肖想而已。
离东市还有一段路,天已完全暗了,行人似乎一瞬间都消失,路上无声息。
不对,有凌乱而轻的脚步,像是身后有踮着脚又蹒跚着的人。她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却不是因为自己的乱想,是切切实实感到了危险。
该死,她就不该那么好心,拒绝石若山送她的好意。夜路走多了,迟早要遇到鬼的。
她迅速瞥了瞥路边的情况,两边是已经比闭门的店铺,看来是没有人住的,往前十多步是民居,都闭着门窗,并无灯光。也不知如果敲门求救会不会有用。无论如何都搏一搏吧,如果他再靠近点,就去敲门,佯装亲戚来访,只要有人回应,就能吓退他吧。
如果不行,也得找些防身的器物,前方那户人家门口有个破缸,上面压着石块,她夺来砸人,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
想好了,她也便顾不得怕了。走过这段,到了东市,应当还有店铺开着,就安全了。
可惜预计的一切在绝对的力量悬殊里,毫无意义。
她刚念头闪过,身后的人便行动了,一只汗津津又厚又大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口鼻,不让她呼救,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胸前,紧紧勒住,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晕厥过去。拖着她往后退,她死命挣扎,对方的钳制丝毫不动,完全呼叫不出声,一种绝望的情绪彻底把她击溃了。
唯有一个念头,要活着,无论怎么对她,一定留着她的命,她不想死,怎么样都不想死。
她看不到那人是谁,也不知要把她带去哪里,她的脚在地上拖行,薄薄的布靴磨破了,脚后跟似乎也伤了,但那点痛比起她上身快被勒断的疼痛,已经算不上疼。
她只闻到浓浓的酒气,还有很久没洗澡的男人毛孔里钻出的油腻臭味,绝望更深了。她想过一千种死法,在自己觉得被狠狠伤害不想活下去的时候,却没想过,被一个邋遢的男人糟蹋,而后死在某个围满苍蝇臭虫的陋巷里。
如果死,不如有尊严地死,死之前,她或许可以攻击那人最脆弱的地方,一起死也罢!
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眼前已经模糊一片。耳鸣越来越重,像好多女人在尖叫,她甚至开始希望自己真的晕过去,不用面对下面的事情。
一声“噗”的钝声,一声巨大的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凄惨的尖叫,压过了她的耳鸣,是一个男人杀猪般的叫声。
她的身体失去了禁锢,随惯性往下倒,快要接近地面,被一双手环住,扶起。她想回头,却被一只手遮住了眼,很轻柔,很温暖,带着草木和药香。
她知道那手的主人不想让她见到,她便不再执拗。用背后感受着,头往后微微仰,靠到的是一块坚实,应当是他的胸膛,以此算来,他身高恐怕得有一米九。
是那个半梦半醒常见到的身影吧,她的心跳迅速加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