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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立冬饭

晨曦初露,立冬过了便算正式入冬,在南方,不少江南人家还保留着立冬“补嘴空”的习俗,桐乡的传统是要去父母家吃小团圆饭,保佑小孩子们健康顺利度过冬天,今年的立冬正巧在周六。

昨夜起林曼就在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从储物间翻出堆积了数年,盒子上都长灰的锅具碗盘,又吩咐佣人去买新鲜的水果和食材,大大小小装满了一个后备箱。

曹清语忙着在为去京都实验室的事做准备,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怎么睡觉,凌晨入睡,近中午时分还在床上睡回笼觉。

林曼在收拾衣帽间的衣服,挑了几件没穿过的旧衣服收拾到袋子里,让佣人搬到车上,佣人见她忙得太过,“夫人休息一会儿吧,嘴角的装都花了。”

林曼连连称是,扶着腰去梳妆台休息,对着镜子描口红,林曼年轻时生得娇艳,只是陪着曹父熬了这些年岁,镜子里的容颜终究是上了几层粉都遮不住的衰老,不免感叹一声朱颜辞镜,岁月匆匆催人老。

她正描口红,佣人又来说,“夫人,小姐似乎还没起,我去敲门里头没人应。”

“去催催她,现在还不起,像什么话。”她拧着眉毛骂,涂完口红,又拦下出去的佣人,“我去吧,你去给她准备点吃食垫垫胃。”

佣人应了,心下察觉怪异,夫人昨日不是说今日立冬,要带小姐去妹妹家里吃顿立冬饭,怎么又叫准备吃食呢?

林曼催她好久,曹清语才缓缓起身洗漱,对于去小姨和表妹家吃饭这件事全然不挂在心上,在镜子前随意拾掇一下就去衣帽间选衣服。

“妈,把那些旧衣服理出来干嘛?”曹清语打了个哈欠,脑子里都是实验报告和数据,手搭在裙子上时犹豫片刻,挑了一件平时不大穿的素色的裙子。

林曼在衣柜的角落里挑挑拣拣,翻出好几件皱巴巴的衣服还带着吊牌,“你小姨的女儿不是跟你同岁嘛,捡去送个人情也是好的,至少不会在亲戚面前落得个我们曹家刻薄的话柄。”

装满一个袋子,林曼抬头问换好裙子的曹清语,“你穿这么素干什么,家里又不是没衣服。”

曹清语从镜子里淡淡撇了眼母亲,“宋家都把她们母女赶出来了,我们还要去她们面前炫耀干什么。”

林曼年轻时就是风姿绰约,又是家里的长女,父母格外疼爱,虽然家庭不算富庶,但是长年累月的夸赞叫她虚荣心渐壮,励志要嫁入豪门。

原本是嫁的不差,曹家在H市算得上富贵的商贾之家,可人一旦有了比较便会生出不平衡和嫉妒之心。林家的小女儿成绩优异,高中大考考上了京都大学,去了京都没几年便和京都八大家族宋家的小公子两情相悦。

宋家的公子是个痴情儿郎,非林恕不娶,父母亲族虽有反对,但那是小公子已经掌权,便做主和林恕成婚。那场盛世浩荡的婚礼林家的娘家人自然是要去参加的,见识过了京都的繁荣,林曼才知道曹家不过是丢到茫茫京都家族中就再也找不到的普通人家而已。

一家子的姐妹,际遇大相径庭,林曼妒忌妹妹,妒忌她夫家的荣华,加之H市和京都相隔甚远,两家人的交情也就渐渐淡了。

“这往年只有我羡慕她的,如今她落魄了,自然是要好好羡慕我的。”林曼坐下歇歇,对着镜子整理裙子,又吩咐佣人去把她的羊绒披肩拿过来,催促着女儿,“你赶紧换身衣服,抽屉里的钻石项链也戴上。”

曹清语可没有那份心思,只催母亲先去车上等她,描了眉毛和口红,挑了只款式简单的包,才慢条斯理地往餐桌旁走。

她正喝着汤,就听见客厅落地窗前打电话的哥哥语气不善,她哥哥向来是温润如玉的一个人,甚少这样的疾言厉色。

她放下汤碗,往落地窗前走,断断续续地几个词,像是在争论,等电话结束,她才靠近,乖巧地问,“哥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曹子墨回头看见曹清语一身素白的连衣裙,话语不禁软下来,“都是一些生意上的事,可能要提前回京都了。”

曹清语束了个低马尾,水汪汪的眼睛里泛着潮气,乖巧黏人的像一只小兔子,“这么快就要走了啊。”

旋即眼尾又翘起,眉梢荡漾着欢愉,“等实验室定下来,我就能去京都找哥哥了,那我们又能见面了。”

曹子墨挥挥手,恢复了君子如兰的模样,“好,哥哥在京都等你,帮我跟小姨问好。”

曹清语说好,转头又问,“哥哥不一起去吗?”

曹子墨怔神片刻,“母亲没有邀请我。”

车上曹清语愣神地望着窗外倒退的树影,母亲爱炫耀摆阔气,哥哥又是母亲亲生的儿子,没理由不带去小姨家显摆一番,泄一泄这些年来的怨气。

人心若是小起来,锱铢必较。

曹清语还没想明白,那厢母亲又开始叫嚣,“叫你换衣服怎么没换,穿的这么素静,没得还以为你是小门小户的女儿。”

曹清语嫣嫣的,没好气儿,“懒得换。”

林曼把自己的披肩搭到她身上,“席家从政,当官的人家要面子,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做席太太。”

话虽是带着怒气,细细听就能听出其中的深意,林曼理所当然的认为席池一定会娶曹清语,而她的女儿一定会成为席太太。

曹清语被宠得娇,脑子仍清醒,“妈,这种话你怎么能随便说!”

林曼毫无在意,又拿出胸针别在披肩上,“我和你爸都商量过了,最好赶在年底前把你们的事情定下来。”

继续调整披肩的位置和褶皱,自顾自地说着,“到年关的时候席市长就忙了,要是能在小年的时候见上一面,两家人认认脸,也是好的。”

披肩被钻石胸针固定好,左肩仔细地理出几条对称的褶皱,曹清语把头撇向窗外,思绪飘渺,她犹豫了,害怕了,不确定了,她和席池到底是什么关系。从前即便双方都没有言明,她也觉得他们两是恋人,可一桩桩一件件关于沈星宁的事终究让她疑惑,席池是否还跟自己一样,忠诚着彼此。

“妈。”

“什么?”林曼在用随身携带的化妆镜里描口红。

“我和席池……我们……”

林曼啪一下合上化妆镜,像是意识到什么,狠狠剜了曹清语一眼,“你们分手了!”

曹清语看清了那个眼神,愤怒中带着憎恨,她藏在披肩下的手下意识握紧,心绪乱得彻底,“那,那到不是……”

怎么会有一个母亲用这样的神情看自己的女儿?

眼里的怒气瞬间消失了,转而换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语气也柔了三分,“清语,你可不能吓妈妈。”

慈母的形象一直保持到林爽家逼仄狭小的巷子前,林曼走在最前面,一只手捻着帕子虚掩着口鼻,极其为难地从车子里迈出一只脚,鞋跟擦过地面,蹭了两三下之后才勉勉强强踏在地上。

那样子十分滑稽,是剧场里演出失败的小丑,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精彩纷呈地演绎着。

后备箱塞的满满当当,司机搬了五六趟。

曹清语扶着林曼,高跟鞋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路响到栽满小雏菊的木门口,林曼在草丛堆里蹭高跟鞋上沾到的污物,碾坏了好几朵盛开的小雏菊。

开门的人是林爽,绕是做足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不断说服自己从内心深处激发对大姨的感激之情,然而到后半夜,依旧是犹如枯井取水,连桶中原本就盛着的半桶水一并倒入枯井中,再提上来时是一滴不剩。

林爽拽着门把手,唯唯诺诺地喊人,声音比夏夜晚上扰人清梦的蚊子的嗡嗡声还轻,“大姨。”

又对着后面被堵在一堆杂物中的曹清语,“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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