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草木葳蕤,路边野花盛放,散发着迷人的芬芳,纪芷若干脆挑起了一半儿的车帘子,任由轻暖的风吹进来。
只是,这馥郁的风,吹不散何氏的唠叨:“你说说,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舒坦呢?”
“怎么总觉得欠了那孩子呢?”
“若儿你说的的确没错,可……”
对这漫无边际的话题,纪芷若无法回答,更不想回答。
幸而,别院离城很近,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儿她们就到了。
县衙后院,是每个县令的例行居所,只不过,林山县的这个县衙后院,经过何氏的大力改建后,早已变了模样。
单是面积,就扩出了原来的数倍,相当于在原本的基础上,又建了一套五进的大宅,还带两个花园子。
其中一个园子是专门给纪芷若用的,里面除了花树亭台,还有习武场、跑马场和练游水的池子。
这池子不仅面积大,还特地引了山间清泉形成活水,特别清澈,当中铺地的白石,清晰可见,因石质绝佳,宛若美玉。
远远看去,后院高墙后那一层层精美、飞翘的屋檐,似乎要将前院儿的衙门都给吞了。
她们的马车刚进了宽大的角门儿,丫鬟小厮便乱纷纷地冲了过来,欢喜地喊着:“夫人、大小姐……”内外院形同虚设。
进了内宅主院正堂,纪芷若只觉一片光华闪烁,晃得她双目花了一下儿,才适应过来:全套的上好红木家具、两尺高的珊瑚树、镶了宝的大大金瓶……挨挨挤挤地摆着——这是恨不得将家里弄成金器铺子啊!
满室的珠光宝气,在纪芷若的眼中变成了巨大压力,山岳般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富贵,富贵,富了就一定要贵,若是没有相应的权势和才能做靠山,这样的财富,就是怀璧其罪,只会招灾惹祸。
再加上她的纨绔爹和跋扈娘,她真想不出,还有多少危险在等着她。
只能见招拆招了,纪芷若心想,拒绝了何氏更衣休息的提议,直接说:“娘啊,人都到齐了吗?咱们这就开始吧!”
因提前数日开始准备,人到得很齐全,卖身契签得更是十分踊跃。
实际上,看到纪芷若这段日子展示出来的能力后,已有很多人,主动找上门儿去,想给纪芷若当陪嫁下人了。
这其中,谢博衍的解元功名和今后的发展前途,起了不少作用。
下人,就如那缠树的藤、水中的萍,一家子甚至几代人的生存荣辱,都牵系在主子的身上,他们有所选择,是必然的。
而既然他们选择了自己,她就有责任,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纪芷若的脸色,不由凝重了起来。
账房手中的契子都是提前写好的,下人们的身价也有定例,只需填名字、按指印、发银子就行了,因此,速度挺快。
纪芷若简单地训话几句,又将写好的规矩发下去,便叫众人散了。
纪芷若回房梳洗更衣,何氏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这些人倒是好说,愿意卖身的咱就留下,不愿意的给上一笔银子有了营生,咱们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关键是那些木帮、漕帮的弟兄们,往后可怎么办呐?你不让你爹当官,女婿也没了……”
方才何氏就想问来着,可纪芷若一直阻止她,她好不容易忍到下人们散了,就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