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潜和谢书恒刚进了垂花门,迎面遇到了从县城回来的何氏母女。
何氏和谢书恒都有些尴尬,俞潜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事情没确定,他不想横生事端。
纪芷若给谢书恒施礼,淡然的表面下,心里直打鼓——她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按照计划,这时俞潜应已和谢书恒谈好了,怎么会两人一道出现在这里?!
四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脚步匆匆地往纪芷若院子里去。
谢博衍已用过晚膳和药了,但没睡。
他蜷缩在炕上,闭着眼睛,四个丫鬟围着他,用学到的法子帮他按揉,他咬着帕子,并不出声儿,只微微地颤抖着。
院子里也很安静,守在园子里的琥珀一见众人进来,匆匆施礼后,便略带埋怨地说:“大小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眼圈儿已是红了。
纪芷若忙问:“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自打成亲后,她还是头一回离开谢博衍这么长时间。
“无……无事……”琥珀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纪芷若也不问了,直接往里面去。
走在前面的俞潜,却把她和何氏拦在了外间。
何氏张嘴要问,就看到原本在内间侍候的丫鬟们,鱼贯而出。
紧接着,里面就传出了谢书恒的声音:“今日你身子可好?”
“还好,爹不要挂心,爹也要小心身子。”谢博衍低弱的回答响起,听起来……还好。
父子二人沉默了一下,谢书恒试探着说:“儿啊,亲家的意思是,这门婚事,还待商讨……”重重咬着“亲家”两个字。
谢博衍沉默。
谢书恒再劝:“咱们两家关系原本亲厚,无需结亲也定会相互帮衬……”音量蓦然间提高:“你看看你,我就是说说,咱们再商议……”
想来是词穷了,谢书恒直接喊了起来:“俞神医,亲家母,你们进来吧!”
何氏早就不耐了,当先冲进门去,俞潜紧随其后,纪芷若犹豫了一下,绕过屏风,慢慢地踱了进去。
内室里,谢博衍双臂抱膝,坐在炕上,他立起的大腿和腰腹之间,横了个长条形的大软枕。
因过于用力,那枕头被夹得扁扁的,他的下巴就搁在那软枕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儿,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不舒服,因而显得特别可怜。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中溢出,流过他惨白的面颊,落到软枕中消失不见。
这样的谢博衍,别说谢书恒了,就连纪芷若心中都是一抽儿,哪怕他此时想要天边的月亮,都恨不得立时帮他摘下来。
见几个人进了门儿,谢博衍抬头,先看了纪芷若一眼,便调转了视线,朝着当先而来的何氏去了。
谢博衍丢掉枕头,缓缓地爬到了炕沿儿处,伸手抓住了何氏的衣襟儿:“岳母,您去看看,看看那记分的册子,已经二十八分了,我保证,五日内,定能涨到三十分……”
日头已落到了山后头,只有淡淡的余晖,透过谢博衍身后的窗子,斜斜地照进来,照得他身上雪白的寝衣,带了层浅淡的红,映得他如玉的面庞朦胧一片,恰似黎明前天边即将隐没的星,美且令人怜惜。
何氏呆呆地看着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甚至听不清,他说的话。
纪芷若成亲这么久了,何氏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博衍清醒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