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天过后,季珑就成了人们口中连寻欢作乐都不走寻常路,疑似磋磨夫侍的纨绔妻主。也只有在季家内宅伺候的仆妇小厮们才知道,季珑虽确实不太满意正君人选,对他那位陪嫁过来的庶弟却很有些在意。
是的,尽管那日之事结果喜人,但季珑可没忘了自家园子对常人而言潜藏的凶险,转头便吩咐燕子去查探,究竟是谁派人哄骗李笼月兄弟俩去那般险地。不久却被告知,这是二姐的大女儿季颖听信李笼月兄弟俩与人通奸的风言,憋着口气替她这个小姨打抱不平呢。
季家三姐妹年龄相差不小,季颖与季珑虽为侄姨,彼此之间却也就相差个三四岁而已;且因前世经历,她这些年来有意无意捣鼓出了不少新奇玩具。因此,季珑虽时时沉迷修道,常对同龄人爱答不理,却自小就很得侄女季颖亲近喜欢。再想想皇城的高门豪族对自家孩子一贯的教导,那孩子头脑一热,干出这种事情还真不奇怪。
对自家大侄女这份心意,季珑自然感激。可别说她对李书垂其实有几分喜爱;单说让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为这么点儿在她看来几乎不算事儿的事儿就沾上两条人命,季珑也觉得太不划算。尤其是,两辈子以来,她见过太多未及作恶或已沾惹人命的鬼物;习武至今,或因意外,或因热血,也曾手刃过几个恶徒,太知道人命的份量了。
因此,屏退下人之后,季珑便严肃了神色。
“这次我只想着替你出口气,没考虑李、季两家关系,差点儿让小姨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统统白费——这里侄女儿先赔个不是,还望小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呀。”奈何刚到她胸口的豆丁小嘴一咧,便将她平日里在长辈们前油嘴滑舌的无赖模样像了个十成十。
季珑沉默地与小丫头黑白分明的眼瞳对视了两秒,果断将心中斟酌良久的开场白抛到脑后:“谁告诉你我娶亲是忍辱负重了?”
“瞧你那三箭,没箭簇都给轿梁钉出三个几寸深的窟窿,不是忍辱负重,还能是甘之如饴?”季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理直气壮地答道,一点儿也不怕这位好脾气的小姨努力维持的冷脸。
季珑于是也回想起新婚当天,差点儿被自己扯断的弓弦,不禁有一瞬心虚。
“甘之如饴说不上,但至少现在我还挺喜欢他俩。”她轻咳一声,跳过这尴尬的一问,但仍认认真真地对季颖答道。她知道,这丫头早就被自己带得没心没肺,偏偏骨子里是个倔牛脾气:些许训诫说得轻了,人家多半只当听个响;说得重了又容易激起性子,反而让人变本加厉。
但这孩子并非不通情理。正相反,季珑早已发现,只要抛掉长辈的架子,诚心沟通,某些对常人而言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倒比旁人更容易接受。
“你当真喜欢?那我怎么听爹爹说,你一直没跟那个正君圆房?”季家公认的问题小孩儿噎了一下,果然没再追问射轿门的事情;但她眼珠子一转,语气便带了几分迟疑,“而且,之前你替姨父延请男医时,他求着医者替他那个庶弟也瞧了瞧,我悄悄问过了,说是,说是……”
“别忘了,我可是要修道成仙的人物,哪能年纪轻轻就耽于男色。倒是你,什么时候跟人家男医也有交情啦?”季珑颇为惊奇地一挑眉,眼见季颖一副憋得难受,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没错,夫,咳,月儿现在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了,算算还有半年左右,就该有个娃娃叫我‘妈妈’了,这滋味,想想还挺特别。”
“你还打算把那个野……那孩子写进家谱?”饶是多年来,季颖早被自家小姨锻炼得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此时此刻,声音也不由下意识抬高了半个八度。
“不然呢?反正季家下一辈儿已经有你和你几个妹妹了,我也是一心修道,不近男色——你就当我从别家过继来一个呗,万一我求道不成,逃不掉尘归尘土归土的天命,好歹也有个后辈续着香火不是?”鬼嫁郎之事不好解释,就连积攒功德的想法,照直说都难免被家人当作修道魔怔了,不予理会也说不定;季珑便只漫不经心地一笑,面上惯常交织着任性与慈悲这两样毫不契合的神情。
可她转眼又放低声音,眼里带了些身为长辈本不该见,季颖却极熟悉的谄媚:“我打算到时候谎称月儿怀了双胎早产,这样大家面子上大致过得去,也免得姐姐们头疼——好阿颖,你不会出卖小姨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