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龄也叼着筷子,盯着陆诩之打量。
他有一对很漂亮的卧蚕,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格外无辜,小鹿似的。但陆诩之深知,江龄也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甚至想法很多。
他拿不准小朋友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一时有些忐忑。
不过表面上,他只是微微歪了下头,好整以暇地回视了过去,仿佛无论江龄也要问出什么问题,他都能成竹在胸。
他总是很有理由。
这点江龄也也知道。
所以最终,江龄也只是收回视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就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话不算话过?”陆诩之长眉一挑,“就没有问题想问我?”
江龄也摇头,在心里补上一句,“经常说话不算话,大骗子。”
“那我有问题想问。”陆诩之顿了顿,“你明天去不去墓地?”
就明天了吗?
江龄也一怔。
日子过得太快,一晃就是忌日了。
他没注意,或者说,也许他刻意忽略了这件事。
“不去。”他别开视线,“之前不就说不去么。我后天就开机了,明天打算在家背台词。”
“后天?在哪里拍?”陆诩之掀起眼皮,“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江龄也飞快说完,察觉到对面灼灼的目光,抬了下眼。陆诩之眸光深邃,几乎有几分压迫感,他顿时紧张起来,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陶哥会来接我的,不麻烦你。”
而后飞快地低头抓筷子吃饭。
陆诩之没出声,好半晌,才发出一声轻哼,像是嘲讽。
但他没再说什么,江龄也暗自松了口气。
两个人平和地吃完了这一顿晚饭。饭后,陆诩之收了垃圾,两人一人一边,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两头,各自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江龄也看的是本周要拍的前两集剧本。男主台词多,他背得认真,一时没注意屋主的动向,直到深夜,才发现陆诩之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他抬头。陆诩之要去倒水,刚走到灯下。
光晕刺眼,江龄也眯缝了下眼睛,“你今天住这里?”
陆诩之应了一声:“怎么,不行?”
“……也不是。”
只是江龄也习惯了他每天夜里告辞回市区的节奏,一时要和这个人同住一屋——尽管屋子大到他俩可以完全不见面——也突然有点不适应。
“你不想跟我住在一起的话,”陆诩之捏着水杯的手紧了紧,脸上却是无所谓的笑,“我回去也行。”
“……这好像是你的房子。”
“送你也行。”
“……”江龄也没有夺人所爱的爱好,摇头拒绝了,“算了,你住就住呗。”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个多星期了,他差不多可以搬回公寓了。
据说那个私生粉最终没有被送进精神病院,但是被家人带走,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在A市。这件事没有上报给公司老板,也没捅给粉丝知道,陶柏轩给他找了个“突发肠胃炎”的借口,向粉丝解释当日匆匆下播的行为。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地过去,他住回去也很理所应当。
小时候曾以为一辈子都能随便敲开陆诩之家的门,长大后却不想这么做了。
陆诩之神色莫辨,“哦”了一声。
没再多说,他到厨房倒了杯水回来,像之前一样继续看手头的东西。
但江龄也却不自在了,又背了会儿台词,他实在坐不下去,起身准备上楼洗澡。
就在他踏上台阶的那一刻。
沙发上坐着的陆诩之突然开了口。
“小孩儿。”
他没动,也没往这边看,江龄也差点以为自己是幻听,愣了愣才停住脚步:“嗯?”
“如果我一直想不起得罪你的地方……”他拖了个长音,尾调喑哑低沉,像是某种大提琴的韵律,“你准备就这样和我冷战到天荒地老?”
“……”
那倒也不是。
其实这么多年,介意的事情早就不介意了。他江龄也长大了,知道成年人有很多“推脱不掉”、“后知后觉”、“身不由己”……与其说怪他,倒不如说是——
你哄哄我吧。
如果你能哄我两句,说一句当年的事对不起,我肯定就不介意了。
江龄也耸耸鼻子,低头看了眼脚上的拖鞋——他喜欢这种毛绒绒的拖鞋,所以陆诩之的每个家里都会至少有一双——片刻抬头,淡声说:“那也不是不行。”
说完上了楼。
脚步声消失在二楼尽头处,陆诩之这才抬头看了眼家中的楼梯。
半晌,头疼似的揉了揉眉心。
孩子大了,可真难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