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玥的话令灵雨勾了勾嘴角，似是而非的调侃，“若没有祖母的保佑，你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吗？”
突兀的一句话，还当着薛凤潇的面，令含玥的心口一跳，还好，薛凤潇还想着心事并未察觉。
灵雨端看着各怀心事的两人，微微皱了皱眉，难不成，这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还没有捅破吗？这样的认知，令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兴味盎然，大姐这一辈子，过得可真是不亏！什么曲直离奇的事儿都经历过了，到头来，还能有这样一个人守着她，护着她，余生何求呢？
灵雨走后，流觞馆的主屋再度静了下来。对于她的请托，薛凤潇和含玥没答应也没拒绝，好在灵雨也是懂得进退之人，没死咬着不放。
沉默许久，含玥终于开口问起，“灵……张夫人口中的水姬，到底怎么回事？”这句话她藏在心里很久了，只是从前薛凤潇不肯说，她也从未深究，现下，灵雨已经把此事挑明，再想藏也藏不住了。
薛凤潇的侧脸在窗棂间的微光里忽明忽暗，缓缓开口道，“她说的是真的！当年，我的确是犯了欺君之罪！”
含玥的心口猛烈的收缩起来，这一刻，她真切的感觉到了头顶悬刀是什么滋味！曲家不就是因为一句“欺君之罪”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想不到，薛凤潇身上竟然也背着这样的危险。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呀！”含玥有些心急，她清楚灵雨的为人，不只是咬住了就不松口，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灵雨也会以此把国公府搅和得天翻地覆，要不是清楚这一点，她也不会抢在薛凤潇前面松口。
“那是八九年以前的事了……”薛凤潇眸光淡漠的开了口，眼睛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头，眼里的光却虚无缥缈，好像是沉浸在回忆里不可自拔。
“你也知道，我曾经对曲家那位大姑娘存了点儿别样的心思，那时，听说她病的重，药石无灵，我就想着，绝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有那么一段日子，我遍访名医，又寻了许多珍奇药方，每隔一段日子就拖了表姐往曲家送，到最后，却听闻她的病越来越重，恰好当时，我又听说澜沧教有一门秘术能够起死回生！”
含玥瞪着一双眼睛怔怔的听着，虽说薛凤潇只开了个头，她却已然能料想出原委，她先前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因她而起！薛凤潇冷静淡漠的陈述，仿佛让她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晦涩的阁楼，“后来呢！”
“后来，还没等我摸清澜沧教的底细，就赶上他们给陛下研制的金丹出了岔子，澜沧教旗下党羽悉数被抓到了大理寺，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辗转从燕云卫里动了些许手脚，摸到了去大理寺协助审案的差事。”
“澜沧教的案子大约审了两个多月，我就是那时候接近了她们教中的巫女，也就是曲氏口中的水姬，水姬告诉我，她有法子能让那人起死回生，代价是让我放她一条生路！”
“我想，这是曲家大姑娘最后的生路，不管是真是假，我一定要试一试！所以，我就找了一个死囚，李代桃僵的换了她出来！而后看着她在凤凰山做了一场法事……其实现在想想，这些事都是无稽之谈……明明人都烧成了灰，又怎么可能……”
薛凤潇的声音越发低沉，即便是那么久远的事，他现在想起来，依旧会耿耿于怀，“其实，我所求所盼并不是为了得到那个人，只是想让她在世上好好的多活一段日子，因为那是连看见春光都会心满意足，笑着说自己又熬过了一个寒冬的人……”
含玥听着听着渐渐流下泪来，她从没有想过，这个世上除了祖母，居然还有人会如此把她捧在心尖上，这种感觉令人感动，令人贪恋。
轻微的哭泣声传到薛凤潇耳中，他心头一震，微微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含玥的眼睛……
是他不好，一时忘情说多了，这些话本不该让含玥听见，他自己不堪的过往，与含玥又有什么关系？为了另一个女人，把自己置身于险地，到头来，却让含玥这个身为妻子的人承担这一切！他薛凤潇居然也会走到这一步！
“你后悔吗？”含玥轻声问。
薛凤潇沉默片刻，斟酌良久，却还是摇头道，“大丈夫举棋不悔，既然做了，就不能想回头路！”
含玥破啼为笑，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所有的话梗在喉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不起！”薛凤潇的声音是卑微的。
“你做到了！”含玥的声音带着无法言说的颤抖，越过横在两人中间的小方几，她微凉的手握住薛凤潇的指尖儿，“你做到了……”
薛凤潇不明所以，他听不懂含玥的意思，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含玥的眼睛！
含玥缓缓站起身，走到薛凤潇面前，把他微低的头揽在怀里，“你做到了，我就是那个被救你回来的人，我真的活了下来……”
薛凤潇的肩膀明显一抖，心里藏了一个念想，却不敢说出来，耳边是含玥绵长柔软的声音，“曾经，我有另一个名字，叫曲灵璧！”
薛凤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微微推开含玥的身子，充满惊愕的打量着她，喉咙里像是塞着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如此荒诞的事儿，让他如何相信，他生怕，含玥只是在哄他！
“八年前，我是死过一次，死在曲家那场大火里，只不过，浑浑噩噩几日之后，我再睁开眼，却是附身在这孟家九姑娘身上，从此我便有了另一个名字，就是现在别人常叫的，孟含玥。这其中因果我一直也想不明白，不过今日听你这番言语，或许，真的是因为那个叫水姬的巫女……”
“你没骗我？”薛凤潇小心翼翼的问道，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依旧不敢相信，天底下的荒唐事不少，可轮到了自己身上，总是令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