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何须逺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她细细品味着这一句诗,越品越有兴味,仿佛文德皇后从书卷中缓缓走出,那样的志得意满,那样的洒脱飘逸。
不愧是千古贤后,诗中透出的风流气魄并非寻常女子所能有的。
王婉君放下手中的书卷,几步走到案前,用案上的箕形陶砚轻轻推平纸张,抽出笔格中的一支宣笔,略微蘸了蘸墨,欲将长孙皇后的这首《春游曲》临写下来。
尤其是最后一句,被她单独的写到了一张涂了蜡的硬黄纸上。
青禾挽起袖口,站在一旁帮她磨着墨,见她在硬黄纸上大笔一挥,行云流水一般,把诗句一气呵成,不禁赞叹道:“娘子的字写得真好。”
这倒不是因为万嘉在现代练过书法,而是因为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内仿佛留存着记忆,握着笔心手合一,纸上便满是铁画银钩,如有神助。
或许是因为过去那个王婉君的字练过许多回,对于书写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这才让她一个从未学过书法的现代人,借助她的纤纤玉手,在硬黄纸上肆意笔走龙蛇。
她放下手中的宣笔,拾起纸来看。
硬黄纸上的字,结构饱满,笔触苍劲有力,不同于娟秀柔弱的闺阁涂鸦之作,却颇有些庄重的大家风范。
与她之前在书卷上看到的批注字迹一模一样。
看来看去,她竟有些不舍得丢弃这张纸。
难得写出这么好的字,还是用毛笔写的。
待墨迹干涸,王婉君便把这幅写成的字对折好后交给了身旁的青禾:“收起来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万嘉发现她竟然越来越适应王婉君的身份,每日起居饮食也颇合贵族闺秀的仪态。
果然,环境造就一个人。
虽然她的灵魂是个彻彻底底的现代人,但是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竟逐渐向德才兼备的贵族女子面貌趋近了。
这日午间,厨房的那位张嬷嬷拎着食盒,照常来给她送吃食。
“娘子的汤药放在了最下层,烦劳您让娘子趁热饮下。”
挽芳笑着点了点头,便双手接过食盒回了房。
是时,王婉君正在燕尾翘头案上作画,尚无停笔的意思。
青禾也不打扰她,只是和挽芳两人将板足案挪到席上,把碗筷摆放好,才来提醒她。
“娘子,该用饭了。”
王婉君放下笔,一副灵秀的山水图便绘好了,山间还点缀着一簇簇桃花,花草映衬着青山秀水,隐入层层薄雾中,颇有诗意。
把画作放好,她才来到了案前用饭。
午饭照旧是一碗鱼羹,几碟蒸食的蔬菜,和一小串葡萄。
不知道是光照特别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里的葡萄特别香甜,她十分喜欢吃。
白瓷碗中的汤药在板足案上放温了,才被青禾端起来,递到了王婉君手上。
正要喝药的时候,便见柳氏进了房,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
她放下手中的汤药,盈盈俯身:“阿娘。”
柳氏连忙笑着将她扶起来,二人一同坐到案上。柳氏伸手摸了摸白瓷碗,叮嘱她道:“还是温的,快快喝下。”
王婉君把白瓷碗端起,将药汤一饮而尽。
这些日子,她的舌头似乎已经被这些苦不堪言的汤药麻痹了,喝下去也没再有什么强烈的抵触感。
喝完药,她从青禾捧着的那盒蜜饯果子中拿起一个。
柳氏见这几个月王婉君的身子渐好,整个人都是欢喜的。
青禾立在一旁,照例向她汇报:“娘子精神渐好,今日还作了一上午画呢。”
柳氏点了点头,却又嘱咐女儿:“还是要多休息,不要累着了。”
王婉君凑近柳氏,勾住她的手,语气又轻又柔的撒着娇:“知道了,阿娘。”
柳氏又与她闲话了几句,这才想起还有另一档子事要说:“方才你阿耶和我在前厅,说到过些时日同安公主府内有一场小宴,已经给各家女眷发了帖子,到时候你身体好了,便和阿娘一起去赴宴?”
唐朝对于父亲的称呼颇为有趣,不像古装剧中称作爹爹,而是称作大人,私下里称阿耶或者耶耶,甚至还可以叫哥哥。
至于这位同安公主,万嘉只知道是王婉君父亲的叔母,也就是她的叔祖母。
回顾自己所学的中国历史,在唐朝这一部分的记忆细细回想了半天,却想不起这位公主到底是什么人。
能在史书上留下详细事迹的唐朝公主也就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二人,这位同安公主想来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名的重要事件,因此也只是在史书某个角落略略带过。
柳氏见王婉君不语,便唤她:“婉君?”
在这屋子里调养了三个多月,万嘉早已呆不住了,要是她还在21世纪,必定要约上三五好友,或是冲进KTV放声歌唱,排遣情绪,或是直奔购物中心,一通买买买,通过花钱来宣泄心中的压抑。
可惜,她现在是在贞观十四年,没有KTV。
虽说唐朝民风开放,对女性的限制还没有到程朱理学的那种严苛程度,坊间也有热闹的集市,但是像她这种未出阁的女子想外出购物还是很困难的。
既然一时半会穿不回去,不如就随遇而安,就当做是一次体验大唐风土人情的好机会。
王婉君朝着柳氏点了点头:“全听阿娘的。”
她倒要好好去看一看,唐朝的私人party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