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的某间肮脏破漏的厕中,不合时宜的摆放着两大坛酿瓮。
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与奇异的酒香交织在一起。
窗上糊的一层纸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凉风缓缓吹进来,让此刻站在厕中的女子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的拢紧了衣襟。
王婉君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会出现在这里。
这古怪腥臭的香味,让她不由得伸手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三尺余高的两口酒缸中还存着大半缸清冽的宜城九酿,泛着阵阵醉人的香味。
这两口本该是用来酿酒的大缸,怎么此刻会被放在厕中?
虽然用手紧紧将袖口捂住了口鼻,但她还是闻到了一股腥臭恶心的味道。
似乎是从酒缸里泛出来的。
她竟如同着魔一般,一步一步,朝着那两个大瓮走去,想看看清楚里面是否盛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忽然!
有一团黑乎乎似的东西从里面浮了起来,如同海草轻轻的飘在水面上。
那是人的头发!
她又上前两步,凑近了那只大缸。
头发下,竟是一团模糊不清的血肉!
涌出的鲜血迅速将整口大缸染的透红。
见此情状,王婉君如同被雷劈了天灵盖一般,吓得后退了几步,双腿一软,跌在地上。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掉头跑,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唔......”那团血肉断断续续的发出痛苦的呜咽。
东侧那扇破漏的窗,隐隐透进了一方月光,正好罩在了酿瓮上。
王婉君鼓足勇气,朝那只酒缸看过去。
从那团模糊的血肉中,王婉君竟然看到了她自己的脸!
尖锐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将此两人,杖一百,截去手足,置于酿瓮之中,浸入美酒里。”
“制成骨醉。”
然后便是几声凄厉的惨叫。
等到王婉君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竟已然身处于方才所见到的那口酒缸中,惊惧交加,便下意识想起身逃出去。
无论如何努力,她却总无法站起来。
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她竟已经没了手足!
王婉君试图大嚷救命,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少了些什么。
她的舌头!
王婉君感觉目光逐渐被缸中红色的血水逐渐染得一片模糊,眼前有些看不清了。
借着皎洁的月光,隐约间,王婉君似乎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一道纤长的女子身影。
她想质问那人是谁,却因舌头被断而不得所愿,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几声呜咽。
那女子缓缓向她走来,极为温柔的替她将遮蔽在眼前的几缕头发撩到耳后。
“婉君醉否?”
如此柔和的一句话,却让她不寒而栗。
“是我的疏忽,让婉君还留着一双眼睛呢。”
“那么,就让我亲自来帮婉君剜眼吧。”
那女子从袖中抽出一把镶玉的匕首,明晃晃的利刃缓缓向她靠来。
不要!
王婉君从床上惊坐起,干净的寝衣已经被汗水浸的透湿,她看向趴在床边还在浅眠的青禾,这才长松一口气。
呼。
原来只是个梦。
青禾察觉了她的异动,便睁开了眼睛,见王婉君呆坐在床上,几缕散乱的青丝被因汗水而贴在鬓边,魂不守舍。
她连忙直起身子,关切道:“娘子又做噩梦了?”
王婉君木讷的点了点头。
青禾抱住她,本想拍拍她的背细细安抚一番,却发现她家娘子的寝衣已经一片汗湿。
“奴帮娘子换一身干净衣裳吧。”
青禾点起一盏油灯,就着烛火的微弱光亮,在箱柜中寻了半天,才摸出了一套新的寝衣,轻柔的给她换上。
“娘子这些日子总睡不安稳。”
王婉君的神色仍旧木讷:“是啊。”
自从那日她在宫宴被李世民赐婚,回来以后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
每每入眠,总会梦到自己被做成了骨醉,装进了大坛子里。
那种彻骨的恐惧,竟真实的不像梦境,如同一条长了倒刺的鞭子,反复鞭挞折磨着自己,让她不得安枕。
梦中的她,始终是一个人面对这可怕的场景。
无尽的孤独与无力感伴随着恐惧,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穿过,如同一支支利箭,扎进她的身体里,直到她感觉身躯四分五裂,已然无法再承受这些情绪,才从梦中惊醒。
王婉君木讷的盯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