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糊着纸的窗户,渗进屋子里,在地上留下一块悦目的光影,让人看了不由得放松平静下来。
许久,待到心中那种汹涌的情绪消退些许,她却是怎样都睡不着了。
青禾眉头紧蹙,替她系好身上寝衣的衣带,神色颇为担忧:“眼瞅着娘子瘦了一圈。”
这些日子,王婉君每晚都要青禾留在房中与她作伴。
青禾较之挽芳,年岁更长些,性子沉稳谦和,是个妥帖的侍女。
夜间,她只有握着青禾的手入眠,才觉得心里踏实了几分。
虽然依旧会做那个噩梦,但是起码醒来后能够看见她在身边,感到自己并非是独处,孤独感消退后,便会安心许多。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
如果依照着她所熟知的历史发展,这个王婉君最终肯定会被武则天装进酒坛子里,做成骨醉。
砍掉手脚,剪掉舌头,泡在酒缸里不能动弹,终日与厕所里的恶臭和肮脏作伴。那种不人不鬼,不死不活的模样,只是想想都叫她不寒而栗。
不行,绝不能落到那般田地。
即便是天定的命运,她也一定要改变!
王婉君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为了自己的性命,她一定要全力以赴。
甘霖凉!姑奶奶绝对不要被装进酒缸里!
她重新在床上躺下,握住青禾的手,闭上眼睛,准备入眠。
良久,青禾听见她似乎轻轻的说了一句什么。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在王婉君为赐婚夜夜担惊受怕的时候,晋王李治却对这门婚事泰然自若。
拥有一个太原王氏出身的妻子,对他而言只有益处,他自然笑纳。
是日,不必早朝。
李世民在殿内饶有兴味的阅览手中的一张骏马图。图上的马驹体形瘦长,雄健有力,奔驰的十分畅快。
他一时兴起,便想去看看养在宫里的那几匹骏马,邀宫中众人随行,一路便到了御马菀。
御马菀中的数匹良驹正在棚中低头吃草,其中的一匹青白相杂的马儿尤其抢眼。
见圣人被众人簇拥至此,御马监急忙放下手中装着水的木桶放下,把挽起的袖口放好,整理冠帽,上前给圣人叩首问安。
“御马监赵安见过圣人。”
李世民今日兴致颇高,神色温和,嘴角更是难得的带着笑意,略抬手让御马监起身,便问道:“十数匹御马可还安好?”
御马监据实回答:“皆安,只是有一匹新进的狮子骢,愚尚未能驯服。”
李世民倒是头一次从这位善于驯马的御马监口中,听到说有不能驯服的马驹,益加好奇,便让其引路。
行至一处马棚,只见最末那匹青白相杂的马驹体肥性野,较之其余的御马显得格外突出。
“圣人请看,这匹便是狮子骢。”
李世民上前几步,走到狮子骢的木栏前,凑近仔细看了看这匹马。
无论是毛色还是体格,都称得上是一匹骏马,尤其是四足健壮有力,一看便是善于奔驰的良驹。
只是观其情态,这匹狮子骢较之其他御马,少了几分温驯。
李世民指着那匹狮子骢,向身后众人道:“此驹野性难驯,众卿有何良策?不妨一述。”
太子李承乾向前一步,向李世民抱拳道:“儿有一计,饲之以佳料,供之以良饮,必能使之臣服。”
见李世民笑了笑并未说话,李承乾便怏怏退回了人群。
魏王李泰见状,也不甘示弱,上前抱拳道:“骏马难驯,源于驯马之人非其伯乐。”
李世民便又问:“此话怎讲?”
李泰继续道:“若能得圣人这般伯乐以驯,纵使马驹野烈,在圣人的天威下,必能心悦诚服。”
此话一出,众人皆点头称是,李世民虽心中欢愉,却仍旧发问。
“还有何策?”
见众人沉默,李世民也不欲为难,笑着转身,欲离开马棚,人群中却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
“妾能驯之!”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一个纤弱的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身量纤纤,唇红齿白,面容姣好,看上去如此柔弱的一位娘子,此刻脸上却满是坚定的神色。
李世民尚未开口,身侧的宦官便问道:“应答着何人。”
那女子盈盈福身,恭恭敬敬的向李世民施了个礼:“才人武氏。”
李世民依稀记得自己的妃妾中似乎有这么个丫头,是武士彟的女儿。武士彟去世后,他宣召入宫的,好像还赐给了她媚娘这个名字。
小小女子,言语间居然如此笃定可以驯服烈马,他愈发好奇,便问她:“尔有何计?”
武媚娘脸上神色愈发坚定道:“请圣人赐予妾铁鞭、铁锤、匕首,妾定能驯之。用铁鞭挞之,不服则以铁锤击之,再不服则用匕首杀之。”
容貌如此娇美可人的女子,嘴中竟说出此等骇人听闻的话。
一时间,众人皆诧异。
李世民沉默良久,便道:“尔勇甚。”
站在一旁的晋王李治却不由得多看了这位武才人几眼。
她身穿一条妃红绫纱齐胸裙,上面是一件锦缎短襦,头发用玉梳高高绾起,鬓边的碎发被阵阵微风撩起。
眉眼间皆是风采,那样坚定地神色,不禁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母亲,文德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