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些,转头看着身边的女人,沈令芳的头发丝在风中打颤。
沈令芳38岁,想想也只比她大五岁而已,两个人看上去却像是两个年代的人。沈令芳个子不矮,却总把身体缩着,且低头。若非如此,宋情真的不喜欢用睥睨的角度看别人。
这时,宋情意识到,虽然她那番话的目的是让沈令芳思考利弊,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否真在对方阵营,但沈令芳已经没有在思考了。宋情的每句话对她造成的影响,只有恐惧。
天知道她明明很努力了。她与其他客户交流,从来不会如此废话。所以她不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这种案子若是在平时,给她多少钱她都不会接的。
宋情试图降低自己表达中的内涵等级,调整出一个更适合沈令芳的交流方式。但对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噗通一声。
宋情震惊地望着这个突然在自己面前跪下的女人,下意识地向后退,然而沈令芳双手扑了上来,拽住了宋情的两条裤脚。宋情双手提着自己的裤子,还想后退,但沈令芳怕不是用吃奶的力气在拽她。
“是我!杀人的是我呀!”沈令芳仰望着她,额头显出抬头纹。
宋情一惊,双手微松,裤子差点被拽下去,要知道她的腰带只是个摆设而已。最快捷的办法是她也蹲下去,但若非必须,她不想让自己的风衣擦地。
“你要让女儿看着你给别人下跪吗?!”宋情望向车窗,胡莘居然没拍窗户也没大喊大叫,相当淡定地从车窗望过来。
沈令芳哭道:“宋老师,求求你把我扔进监狱吧,换我儿子!他是个好孩子,之前虽然犯过事儿,但都因为仗义。他还小,不能就这么进去了啊!”
宋情费了不少事才让沈令芳放过自己的裤子。又费了更多的事,让沈令芳能够停止流眼泪,与她正常交流。但当她想让沈从芳明白,并不是自己想把她扔进监狱,就能扔得进去的时候,遇到了过不去的坎。
沈令芳坚持说:“您是最棒的律师,怎么会做不到啊?”
宋情懒得纠正她用词的最高级,“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是你杀了人。”
“您可甭用这种话糊弄我。”沈令芳难得地表现出了一股自信,“只要我说人是我杀的,说得圆满点,那人就可以是我杀的。我儿子不也是这么判的吗?宋老师,您帮我写个稿子……对了,还得有把刀。那还不容易,您让您爸爸通融通融——”
“够了。”宋情说。
可是除了这两个字,别的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面对这样一个凭着想象胡说八道,将审判当成儿戏的女人,她懊恼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到任何用以说服她的话。因为沈令芳说的,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别想别的了。我会为胡燃争取尽可能轻的量刑,他在里面表现得好的话,减刑也是必然,没几年就能出来。”
宋情看看车里的胡莘,那孩子一直时不时地看过来,对这一切有些好奇,但好奇得有限。她接收到宋情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
“别再让你的女儿掺和进这些事里。”宋情说,“她十岁了,一个十岁的孩子既然已经学会了帮哥哥自我诬陷,就也能听懂关于自己父亲是谁的传言,也能看懂母亲带着自己去人多的地方哭天喊地,拿自己当工具在博取同情。”
沈令芳的眼睛里突然又有了泪,“是我乐意的么?我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每个月拿那点钱,够什么?我们不出个人替他坐牢,且不说以后都得喝西北风,肯定有人要来找我们的麻烦,可还怎么活?”
宋情不想听她没完没了又毫无意义的哭诉,“总之,一个儿子已经陷进去,让你的女儿活得干净点吧。否则等她再长大些,到了青春期逆反,兴许就保不住许茂才了。”
沈令芳听到这个名字,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孩子。
宋情说:“到时候女儿报复父亲,才是人间惨剧。”
……
当宋情在沈令芳母女的目送中驱车离开村镇,谢染从屋子里凌乱的麻线中寻到了线头。她仍能看见明显存在的绳结,但她知道,有了线头,解开绳结是早晚的事。
“许某某……”她的目光锁定在了资料中出现的这个名字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