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凤西玦从曹家回来,将手中的盒子抛给怎怎:“我们的酬金到手了,接着。”
怎怎欢喜地一蹦三尺高。
“打开看看呢。”
怎怎将宝箱的锁打开,里头放着一沓厚厚的银票。
她将银票拿出来仔细地数了三遍,才惊呼:
“两万两呢!阿洵,我们有两万两!嗷嗷嗷!好多好多钱!”
温洵见她高兴成了一只小兔子亦忍不住笑,凤西玦向她低低禀报:“这两万两是曹誉恒给我的。”
“他给你的?”温洵有些诧异。
凤西玦点点头。
“他说什么了?”
“只说是酬金,然后就带着蓝以薇的灵位离开了,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曹家的东西被一干仆从一扫而空,就剩一个空壳子,我看他神志不清,怕是已经疯了......”
温洵感慨:“此人倒真是个痴情人,可惜,所爱非人。”
凤西玦道:“阿洵,你看,我要不要去......”
温洵知道他一向宅心仁厚,伸手抚了抚他鬓边的发道:“你不必再做什么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也并不是全然无辜。”
曹誉恒被蓝家父女控制做了许多恶事,甚至害死了自己的亲祖母,不得不说是可怜,只是后来他自己没有从流火青灯带来的力量中醒来,反而越陷越深,现在要想回到平静生活自然是不可能了。
疯了,恐怕对他而言是最好的下场了。
温洵将盒子里的酬金粗略地翻了翻,里头小面额的银票有五十两、一百两,大面额的有一千两。
抽了两张五十两递给怎怎:
“把这银票给沈掌柜送去,咱们在灯火阑珊白吃白住还添了这么些麻烦总该给人家掌柜的表示表示,剩下的银子就说是给灯火阑珊的补偿。”
怎怎高兴地飞出去了。
温洵又拿出八千两银票递给凤西玦:
“小凤凰,上次看中的那处宅子的房契地契可以拿回来了。”
少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雀跃,正要去时,又问:“阿洵,戚先生还好么?”
温洵点点头,戚臻的伤势已无大碍,只需好生休息便是,只是她不知,戚臻当初究竟是怎么躲过蓝以薇下蛊的。
蓝家的血蛊向来杀人于无形,蓝玉川派了蓝以薇出来,就是因为时隔多年,她未必能发现蓝以薇就是当初芷宁出生仅三月的女儿。
连她都不曾防备,戚臻不记得蓝家的人又是怎么逃过蓝以薇的蛊毒的?
凤西玦、怎怎都出去了。
戚臻走进房间,见温洵坐在椅子上默默得出神,不由道:“阿洵,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温洵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了了一桩事,有些感慨而已,你呢,好些了么,伤口可还疼,要不要再休息休息?”
戚臻笑道:“不用再休息了,我好得差不多了。”
“哦,那就好。”温洵瞧着他神采奕奕的模样,也知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心中还有些疑问,她迟疑着:“臻臻......”
“嗯?”
“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么?”
戚臻面露憾色:“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但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温洵伸手揽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怀中,叹息:“不用了,想不起来不打紧,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不论他是怎么逃过血蛊的都无所谓,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这就够了。
她看起来有些莫名的脆弱,离得近了愈发可以看出她肩头瘦削地叫人心疼。
“阿洵......”
“你别说话,让我靠一会儿,我累了。”
戚臻嗯了一声不再扰她,手只敢轻轻拢在她肩侧,过了会儿,他把手默默地移开理着她微微散乱的长发。
凤西玦回来见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细缝,怎怎正趴在门口偷看。
“你又调皮了。”伸手将妹妹从门口拉开,凤西玦压低了声音警告她:“别去打扰阿洵和戚先生。”
怎怎挠挠头,像是有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哥哥,你觉不觉得......”
“什么?”
“臻臻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凤西玦凤眸微微眯起,道:“为什么这么说?”
怎怎瞥了眼门缝内相依相靠的两人,小小声地道出自己的疑惑:“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这么觉得,嗯......怎么说呢,我总觉得臻臻有时候会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这种感觉起初并不明显,现在却越来越强烈,有时候她看到戚臻的眼神会突然变得很陌生,令人胆寒。
威严地叫她都不敢闹他了,明明臻臻平时那么好欺负的。
凤西玦没有回答,连一向迟钝的妹妹也察觉出异样了么?那么阿洵呢?
他看向房间里,只见温洵靠在戚臻怀中,戚臻低着头理着她的长发,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
蓦地,像是察觉到两人的视线。
戚臻侧过脸来看过来,而后他勾唇一笑,伸出手指置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眸光流转轻落在温洵身上,深沉又眷恋。
怎怎只觉得那个动作自带一股难言的风流气质,叫她心跳飞快,有种做梦似的微醺感,她赶紧拉了拉凤西玦的袖子:
“哥哥你觉不觉得臻臻有时候笑起来好......勾人啊?”
就像是那种蛊惑人间的妖精一样。
凤西玦默默将门轻轻阖上,捂着怎怎的眼睛将她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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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沾着雨后润湿气息的青石板路,两边的人家都掩藏在白墙乌瓦的围院之后,高大的翠墨深深的古树伸长着枝丫将屋檐遮地密密实实,只有抬头才能望见一角飞翘的屋檐,檐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向风倾诉一个古老时光里的秘密。
晴光透过浓密的叶错错落落地洒了一地的斑驳光影,偶尔有一只大黄狗趴在门口懒散地打着呵欠,一树树或粉或白的茶花蔓延了整条寂静的小路,花香怡人。
戚臻抱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包袱,吃惊地看着张望着这条过于美丽的小巷,他问温洵:
“阿洵,这里真的是芙蕖镇么?”
他在芙蕖镇住了五年,可却从没有发现镇上会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温洵将手拂过那香气袭人的茶花,笑道:“你喜欢这里么?”
戚臻用力点头:“喜欢喜欢。”
前面转角处飞奔出一个叮叮当当的身影,怎怎跟小蝴蝶似的朝几人招手:“到啦到啦!你们快点!”
她跑地飞快也不看着脚底下,眼看就要被绊一跤,戚臻忙要提醒,但凤西玦动作更快,少年撑着伞转瞬间出现在怎怎身后,及时扶了她一把: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
怎怎正高兴着,也不理会他的责备,跑过来拉着戚臻的胳膊道:“臻臻,你快来看。”
戚臻被她拉着跑过去,踏过巷尾转角的那一瞬间,戚臻整个人都呆住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里就像一个桃源,一个秘境,一个他想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梦。
午后微暖的风拂过他的脸颊,他看到湛蓝的天,拉成丝的云,还有云下那一片开得热烈荼蘼的曼珠沙华。
那片绯色像是指引他回家的引路使者,从脚下蔓延到这条弯曲的小径的尽头。
尽头是一座小院,院墙边有一棵鸡爪槭,其色艳如红枫,又如夕光下晕开的一片织锦云霞,云霞下的院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香月胧”三个字。
这字极妙,笔力遒劲、暗藏锋芒却又不失俊秀,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神秘的妖气。
“臻臻,这是我写的字,好不好看!”怎怎得意地问他。
戚臻讶然,这字竟是怎怎写的,他敬服道:“好,非常好。”
怎怎窃喜,得意地扬起了眉梢。
身后,温洵走过来无情地拆台:“别听那小丫头胡说八道,她哪里写得来这个,回回让她抄个书都鬼哭狼嚎的。”
“这字是小凤凰写的。”
戚臻看着身旁撑着伞、神色谦逊的少年,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温洵从怀里拿出一串拴着红绳的钥匙,将其中一把递给他:
“臻臻,这把钥匙是你的,欢迎回家。”
家这个字,背后的含义对于戚臻而言是一种要不起的奢侈,他从不敢贪心。
可是现在温洵却对他说:欢迎回家。
他颤抖地伸出手接过那把钥匙,将钥匙插/进门锁之中。
......
香月胧连同前厅、后厨、厢房、酒窖共十几间房,地方宽敞又亮堂,一条垂花帘子的长廊将正厅和后面厢房隔开,走廊两边是意趣雅致的小花园,一棵高大的凤凰树亭亭如盖,一朵朵凤凰花像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开得很是欢畅。
温洵拉着戚臻走到宽敞的灶房里,里面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灶台宽大又干净,上面摆着的各式锃亮的刀具像是就等着掌勺的人来了。
“臻臻,这里是厨房,我们几个都不会做饭,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戚臻眼神大亮,说话都不利索了:“真,真的吗?”他做梦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厨房可以施展自己的厨艺。
见他眼神亮如碎星,温洵觉得很满足,亦笑:“当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