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敲门,是沈青宴的声音:“客官在么?”
蓝以薇如魔怔一般看着浑身是血的戚臻。
戚臻将匕首从身上拔出来,舌尖舔舐着刀刃上的血迹,轻笑道:“去吧,你知道该做什么。”
蓝以薇僵硬地转过身去,扬声道:“什......什么事”
沈青宴道:“另一位客官的家人找来了!”
只听外面楼梯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一个气得不得了的声音:“谁敢抓臻臻,我跟他拼命!”
一听就是怎怎。
将匕首扔将开去,戚臻将外衫套在身上遮住伤口,安静地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身红衣的怎怎从外面冲进来。
“臻臻!听说你被人种了血蛊,你......”怎怎吓得奔到他身边,急着要查看他是不是受伤。
戚臻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笑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可是血蛊......”
怎怎不放心,戚臻的神色看起来虚弱地厉害。
“我真的没事。”他摇摇头,笑着安抚她,不着痕迹地伸手阻止她靠近。
怎怎立时乖乖点头,对怎怎而言,戚臻有时候会自带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让她不由自主地信任和听话。
于是她转身叉着腰指着蓝以薇的鼻子骂:“你这个坏女人,绑架臻臻,我打你!”
她一掌劈过去那蓝以薇不闪不躲,似乎要硬生生地受着,正此时屋中现出一圈红莲业火,一只修长的手从业火中疾伸而出,一把拦住了怎怎。
“哥哥,让我打她!”怎怎跺着脚。
凤西玦淡淡道:“不许添乱,等阿洵来了处理。”
怎怎哼了哼还想上去打人,凤西玦拎着她的后领子将她提到了门外,对旁边正拿着算盘,旁若无人地算账的沈青宴道:
“劳烦掌柜的帮我看着她。”
沈青宴拨了拨算珠,道:“看一个时辰一两。”
凤西玦点头:“可以。”说完回到房中去了。
沈青宴搬了张小凳子往怎怎面前一坐。
怎怎气呼呼地瞪着他:“你干嘛?”
沈青宴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算账:“看你。”
怎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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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西玦走了进来,只见屋中蓝以薇神情呆滞地瘫坐在地上。
戚臻安静地坐在床头,他脸色十分苍白整个人有些异常的虚弱,而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血腥气,不仔细闻他几乎闻不到。
“戚先生,你还好么?”他走进一步问,血蛊发作可不是好受的事。
戚臻抬起头来,脸色虽然苍白,神色却十分安然:“我没事。”
凤西玦盯着他微染血色的眼,忽道:“你是......戚先生么?”
少年的目光锋利地似要直击人心。
戚臻反问:“我不是戚臻,那我是谁呢?”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要探究出什么,最终却还是淡淡一笑,告诉他:“阿洵已经到了。”
戚臻点点头,像是有些倦地阖上眉眼靠在床头小憩:“帮我告诉她,我有些累,先歇一下再去见她。”
凤西玦颔首:“我会转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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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洵走上楼,就看到那小掌柜正站在二楼楼梯口拦住了她的去路:“客官,这次您可有银子付房钱?”
温洵笑了:“自然有,本客官从今天开始就是有钱人了,小掌柜,你给我腾出一个最大最僻静的厢房出来,我有事要办。”
末了她加了一句:“事后若有任何损失,我十倍照赔。”
沈青宴面无表情地让开道:“好的,客官,请上雅间醉花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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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楼下正厅。
怎怎坐在小马扎上握着笔、噘着嘴、眼泪汪汪的,下了楼的沈青宴将一本书放在她面前的矮桌上,又放下一沓纸。
“这是什么?”怎怎气愤。
沈青宴面无表情道:“温姑娘吩咐我看着你抄书。”
怎怎气得跺脚:“你们都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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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洵担心戚臻,要去见他,但凤西玦想起戚臻的嘱咐拦住她道:“戚先生已经歇下了,说是等一下再来见你。”
“他被种了血蛊,我要去看他。”温洵就要推开门,门内却传来戚臻的声音:
“阿洵。”
“臻臻,你还好么?”
“我没事,我先歇会儿,等会就来见你。”
他中了血蛊本就体弱,温洵想了想道:“你好生休息,我很快就把事情解决,然后我们回家。”
“嗯,我等你。”
温洵转身离开。
戚臻眷恋似的用手描着她映在门上的身影轮廓,像是与她分离了许多许多年,直到她离开,他才将额头贴在门上,虚弱地低声呢喃:“阿洵......阿洵......阿洵......”
手腕上的星盘隐隐渗出蔚蓝色的光芒,一簇一簇幽幽黑火笼罩在他全身,他双肩陡然松弛,身体虚弱地靠在门案上。
房中寂静无声,窗外一道光洒在屋角,落在那面铜镜上。
抬眸看去,铜镜里正映着他此刻的样子。
镜子里的他竟然有些陌生。
他怔忡地起身走到铜镜前,盯着镜中人良久。
镜子里的人像他又......不像他,那双蒙着血雾的眼背后几乎像是站着另一个灵魂。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问。
“我是你。”镜子里的他回道。
“你是我?”
镜子里的那双眼越来越红,几乎像是要滴出血来。
“这些年你一直代替我守在阿洵身边,现在时候到了。”
戚臻涩然一笑:“时候到了?是我离开的时候到了么?”
“不,是我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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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阴里。
温洵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浅啜一口,手边放着那盏流火青灯。
凤西玦安静地立在她身边。
蓝以薇脸色苍白地站在屋角,神色之间还有一些迷惘。
温洵的目光逡巡在灯身上,向蓝玉川道:“流火青灯关的是孽障,消的是业障,你身上罪孽深重,要救你出来,除非我亲自代你受过,业障消了你才能脱离枷锁。”
流火青灯关着恶鬼的戾气、煞气、怨气,这其中的业障岂是等闲人可受得的?
凤西玦正要开口阻止,却见温洵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只得退了回去。
“蓝玉川,我若为你受了这一遭,恐怕不死也要废了半条命。”
“不,不会的,你是青灯之主,若你来受,定能安然度过......”
温洵冷冷一笑:他果然一点不变,还是和从前一样自私!志宁姐姐,我真恨不得杀了他,只是这样你会伤心的吧......
蓝玉川瑟缩于温洵的眼神,讷讷不敢多话。
“我可以代你受过,”她将茶杯轻轻放下道,“作为交换,请你解了戚臻血蛊,还有告诉我魂契的下落。”
“这是自然。”
将那支白玉梨花簪放在桌上,她道:“蓝玉川,我对你仁至义尽只是因为芷宁嫂嫂和戚臻,今日之后,你们蓝家人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倘若再见,我不会手下留情。”
她站起身,将衣袖翻开露出纤细的手腕:“小凤凰,把刀给我。”
“阿洵......”凤西玦迟疑。
温洵柔声安抚他:“放心,我有分寸。”
凤西玦自知劝不动她,只好将一把匕首交给了她。
锋利的刀刃在烛火下闪烁着冷光,白皙的手腕被划开了一个豁口,殷红浓稠的血从豁口中一滴一滴地流淌进流火青灯之中,血在灯芯周围环绕,几乎将火光都映透出一股血色。
一条纤细的灯火倏地从灯口舔舐而出,如一条灵活的火舌蜿蜒着贪婪地汲取着温洵手上的鲜血。
温洵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几乎透明。
凤西玦担忧地要去扶她,她只摇头,淡淡道:“不要过来。”
流火青灯的光华渐渐幽暗下去,接着如滔滔翻起的黑色浪潮从灯中喷发而出,温洵全身都在颤抖几乎站不稳,黑芒裹挟着狂风将她的长发狠狠扬起,她垂着眼默默注视着灯芯中她的血正在沸腾。
被流火青灯里关押的‘他们’,不但生前穷困而且死后潦倒,没有亲人下葬,没有后人上香,连座坟茔也无。
这样的冷清、这样的寂寞、这样的孤苦肯定有怨的吧,可是他们即便有怨也不成气候,只能栖息在这灯中无法挣扎地消化那些怨愤。
血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被风带到了这灯中荒寂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她轻声道:“你们都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很苦很寂寞,那些业障让我也受一些吧。”
风越来越疾,杀气越来越重,温洵吹着阴寒的风,眼中绞杀着理智,等待着。
来了。
他们窃窃私语着,揣测着,靠近了立刻又疏远,诡秘地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