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即使境界修为高如圣人又何尝例外了?
凡人修仙,即使成为此界佼佼者成为一代大能在生杀予夺的天道面前自是渺小如蜉蝣。
可他偏偏不愿做这蜉蝣!
一死一生。
一次坠天五百年流离。
门派支离道统零落荣光不再,那又如何?
纵然世事无常又何曾摧折他的傲骨?
这只会让那个隐忍多年为天道驱使又困守在仙门魁首之位上长达数千年的男人,剥去他恭顺的假面,撕开他温顺的皮相,显出他骨子里的高傲与不屈。
“这一剑,我竟是认不出来了。”此乃斗法大能对赌之下,无人可插手。了空大师端详一番由衷道:“圣人中正平和,寻常并不显露如此骄人剑气,能让圣人出山海剑的对手也寥寥无几可这一剑”
“这一剑势如摧山破海千军横扫,不可挡也。”叶轻舟的目光,落在了正面接这一剑的宋澜身上,心中复杂。
他的师兄虽狼子野心,可两人过往情谊也做不得假,要他此时舍了师兄,心中有愧若违背本心站在他那一边,大节有亏。
叶轻舟抱着剑,伸出手压住自己微颤的佩剑,想道:圣人这一剑,乃是师兄所愿,不可阻拦,拦之无用。
剑意化形,向着宋澜所在之处搜横扫,而他执起拂尘横在身前,竖起冰一样的防御,他以前所未有的谨慎应对这一剑。
灵力所结出的冰霜从他脚下延伸,几乎覆盖整个云梦城,往日宽敞的长街,残破的楼宇,城墙的残骸皆被冻入厚厚的玄冰之中,修为稍稍低一些的无法扛住这阵压力,纷纷被压倒在地,若不是有白相卿及时支起结界,让他们稍作喘息,甚至都会被这剧烈的震动压成飞灰。
可是以极致的冰壁,就能挡住这如白虹贯日般浩荡的剑意了吗?
谢景行的衣摆在几乎撕裂一样的劲风中残破,飘起的黑发正猎猎狂舞,明明是君子一样的温润淡雅,此时黑眸冷厉,眉头紧锁,却是显出非同一般的杀意是的,杀意。
他从来脾气不好,后来也是不得不戴上假面,为人处世处处周到,让与之交游的人都赞一句好,可那并不是真正的谢衍。
他杀死了真正的自己太久了。
原先,他还能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天下大义。他的确也兢兢业业,数千年来保护仙门存续,维护天下稳定,可所有的谎言,在天道入魔那一刻,皆数崩裂。
这绝世而璀璨的一剑,不单单是给宋澜的,更是告诉那高天之上窥视的天道。
你利用,忌惮,厌恶又觊觎万分的那个人。
算计你,欺骗你,留下无数后手与你永远抹不去的影响的那个人。
他回来了!
两名渡劫以上的大能斗法,这座历史悠久的仙门大城,此时又怎能存在?
天色阴翳,有黑云压城,风云异变。云梦城先是被冰川覆盖,犹如雪国,天气骤寒。宋澜之守势,几乎坚不可摧,而圣人的剑意,却是至厉至锐,如马踏冰河,千军横扫,浩荡而来。
谢景行压抑的着实太久了。
他心中有愤怒,有执念,有过痛苦,有过无奈。道统零落,他纵然平静地接受了,他生气吗?生气的。弟子门人流散,他难过吗?难过的。
他恨自己始终是凡人,他无法算无遗策,无法求得两全。
他在与天道斡旋中精疲力尽,他只能放任自己入魔的逆徒痛苦不已,他只能把无尽的压力与痛楚压在三相的身上。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前世修为高深,几可通天彻地,那又如何?他纵然再活一次,此时在天道面前,与朝夕而死的蜉蝣又有何分别。
意难平,意难平啊
生而为人,便总是有这般无力,这般不堪。
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皆有诸般滋味。
若是这天道就是如此,他凭什么不去当那个撼树蚍蜉?总有一日,他要去捅破这天,撼动这地,让这天道规则皆敬他,畏他。
剑势未灭,直直撞上那坚硬的玄冰,而宋澜竟是倒退两步,伸向前方的手也有些不稳。而他的眼里,竟是映出了那冰上如龟裂一样的纹路。
冰壁要裂了,只要一裂,余威定会打到他的身上。
他的脸色顿时一白,竟是想起曾经的数次挑战,他跪在谢衍脚下时的场景。那些屈辱,那些羞耻,他还得强自挤出一个笑,拜谢圣人“赐教。”
这犹如心魔,刺在他最痛楚的地方。
即使他境界跌成这样,圣人谢衍也是不可战胜的吗?宋澜不敢相信,即使是这样硬碰硬的斗法,他都能输谢衍一筹,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谢衍给他带来了太多阴影了。宋澜只要心神一乱,自然会出现漏洞,而谢景行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再度扬起山海剑,这一次举过头顶,赫然劈下,犹如当年他劈开九渊时,那般霸道,那般天下无敌!
谢景行在烈风之中抬起漆黑如琉璃的眼眸,微微扬起一个笑来。
“宋东明,你挑战我?”谢景行锋利的,带着杀气的眼眸,此时因为灵力驱使到极致而发亮,显得极为剔透。他讥诮地笑了笑,神情说不出的桀骜风流。
“就凭你?”
“陛下,圣人回归,正与宋澜斗法,仙门大乱!”探子来报时,正值云梦城被冰封。魔门大军正在城外集结,隐藏在军师陆机的阵法之中,俨然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圣人回归?”魔修皆是议论纷纷,显然有些心有余悸。
“圣人?哪个圣人?”一个分神期魔修把锤子砸在地面,瓮声瓮气地道:“这世上哪还有人挡得住咱们陛下?”
“废话,这世上还有哪个圣人?”他身旁的黑衣魔修神色郁郁,道:“可那位,不早就……”
云梦城外的结界大阵已经残缺不全。知道仙门最核心的战力皆在云梦城中,魔修哪里还耐得住?无奈站在最前方的山崖上的,是魔君殷无极。
魔君站在山崖上,俯瞰着远处已经千里冰封的云梦城。身着黑金色劲装,束轻甲,佩剑悬于腰侧,俨然是一身披挂,随时准备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