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年过半百却保养得宜,比着刚过天命之年的周氏还显年轻,此刻的妆容衣饰更是丝毫不乱,一点不像是被人仓促间请来的。
周氏见人进了堂屋,起身招呼。
“二婶娘来了,快请上座。”“香叶,奉茶。”
楚氏因身上没有诰命,连所谓太夫人之称都是府里虚论,只主动坐了周氏平位,又含笑道:“来之前刚服了补气益血的三元汤,这会儿还不得用茶,便叫香叶也躲个懒吧。”
饮茶本就是个由头,周氏并不勉强,又朝着香叶吩咐,“我和二太夫人说会话,你们且先下去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周、楚二人和范娘子,周氏反倒不急了。
她先是呷了口茶,然后才慢条斯理开口。
“方才,我带着琛哥儿媳妇去了趟东府,和咱们那位深居简出的侯夫人已打过照会。”
楚氏见周氏卖关子,竟也十分配合,“听说这几日官医局的人频频出入东府,想来是老六家的病症又有反复?只是这样一来,这侯府的承继就拖不得了吧?”
周氏自得一笑,“她倒是也想咬着老六的遗命不放,但总得想想她身后的事情……我方才已经当面同她擘肌分理、摆明厉害,所幸她没真糊涂到底,已然点了头,只等春闱后便择嗣请旨立继……”
楚氏听完面上没现太多惊喜,反而担忧,“春闱后?是为了看榜择继吗?那若是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不幸落第了呢?难道还要再等三年?”
“那可由不得她再拖下去,到时,我自会想了法子帮你家玠哥儿斡旋,毕竟除了琛哥儿,就数这孩子最出息,平日里也知进退、守规矩。”
玠哥在同辈里行二,正是楚氏的亲孙,平时课业虽比其他弟兄强些,但一直也只在太学的外舍附学,并没有高中的把握,如今周氏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楚氏只能全心倚仗。
“侄媳妇肯耗力奔波,我这心里真不知如何感激,若他日玠哥儿真有那造化继了他六叔的衣钵,我定让他加倍地孝顺你们夫妇……”
范娘子在一旁因笑道,“二太夫人许的痛快,还不知玠哥儿答不答应呢。”
楚氏知道,如此大的利益当前,光凭着嘴上功夫可差遣不动人,想想又道:“玠哥儿历来懂事,心里也知感恩,便是没有今日事,日后也是要以他伯父和兄长为先,才好报答长辈们的慈心……我这个做祖母的,这点还是能代他做主的……另外,趁着今日聚首,我还有一事相烦,侄媳妇听完可万不要推脱。”
周氏纳罕,“二婶娘先说来听听。”
“说来玠哥儿如今方开始议亲,人选还在斟酌,若入夏前真能得了准信儿,再相看时也就多了余地,所以我有意将他的亲事再缓上一缓,但我又忧心,东府那头今岁难免一场大事要办,届时玠哥儿的亲事恐就要耽搁个三两年……”
周氏听她云里雾里,一时也没弄清她深意,“所以婶娘想让我做些什么?”
“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又有言:家中千事,主计一人,我想,等玠哥儿归了三房后,东府那头的产业和内宅的家务事,恐还要劳烦侄媳你多多费心,待玠哥儿出了孝、娶了亲,再把新妇交到你手上调理带挈一番,才好圆过这段艰难。”
这便是把东府未来三五年的管家权当做好处许了周氏。
周氏没有喜形于色,眉眼间却十分舒展,“若届时用的上,我定当尽绵薄之力。”
楚氏见定计已成,又奉承两句,“侄媳妇肯劳心费智,实乃我慕家之福,想来日后两府在你治下,必会日益兴旺顺达。”
……
等到楚氏离去,范娘子才得机会询问,“夫人,东府那位应承的可是凭考绩择嗣,万一玠哥儿这回失利,反被锦绣斋那小妇养的擎了现成,岂不糟糕?”
周氏不以为然,“玠哥儿虽不及咱们琛哥儿聪颖,但比旁个还是强了百套……就算万一他这回没能掐尖,咱们再想了办法就是。”
“夫人这是有了成算?”
“我瞧着东府那位如今已近油尽灯枯,怕是已经无法亲自到宫门递书,而两府里有封诰的除了咱们便只有符氏,她一个寡居的太夫人不好出门,到时请封的奏呈还不是要经由咱们之手?若那白纸黑字上落得真不是玠哥儿的名,咱们索性稍做个手脚,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孟氏命大事后发觉,那时宫里早发了明旨,也由不得她说破再反口。”
“还是夫人思虑周全。”
周氏拈起块桌上佐茶的泡螺滴酥,顷刻便碾碎成面泥。
她脸上带着抹轻蔑倨傲,“任她仗着老六给的封诰强压了我十年,到头来还不是要受我摆布。这一回,我便让她连身后事都不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