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到了阁室,其实没甚公务要理,慕淮本来是在等着小厮寒星将他出门的细软备好,再同祖母辞别,便要出个远门。
冷不防瞥见廊下天水澄碧的一截绸衣,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正探身出来,手指轻轻抚过三色堇的新芽,可脸上是木呆呆的样子,让慕淮莫名觉得似曾相识。
是了,方才在三思堂门口见着过,孟家的八姑娘。
或者说,是他慕淮即将求娶的正室嫡妻。
这个嫡妻的人选,他说不上多欣喜,但也不坏,至少在当下诸位皇子蠢蠢欲动的敏感时期,孟家足够妥帖。
不然皇帝也不会赐了前朝玉璧明示,这是还想用他呢。
既然非娶不可,抬进门好好待她,于内做好妻子的本分,于外应酬那些居心叵测的命妇。若实在扶不起,多提拔几个得力的女使,只要她能安于内帷即可。
如是想着,慕淮抬手,打算合了窗。
被外人瞧见,只怕当他犯花痴。
突地,那截衣袖轻抬,露出一只如藕白般的玉臂,那上头悬着一只通体赤红的吞金玛瑙镯子,在日头下泛着水润的光泽。
慕淮有一瞬恍惚。
梦里,似乎也有这么一袭蓝衣,坐在个矮杌子上,待择好了一盆山里新采的野菜,回眸冲他一笑,“六郎,今晚上,我给你煮香椿云吞,准保你吃了还想……”
那妇人的面貌他看不真切,但她抬手拭汗的时候,嶙峋骨瘦的腕子上,也有这么只赤红的玛瑙镯子……
这也,太巧了吧……
还待细看,廊下的人已经缩身回去,倒是如意蹲下身。
因隔的远,两边也没法问安、叫起,慕淮假作掩面咳了一声,眼见那身蓝衣起身,循着轩廊往回行去。
慕淮不觉又挂上了迷离笑意。
得空让底下人去探探,这孟家八姑娘到底会不会做云吞。
*
顾氏和倪氏既有了共识,后面的事便不急着一次讲完。
大户人家说亲,若真当堂议起你家出多少彩聘,我家配多少嫁妆,那才成了笑话。
既是借了赏花的由头,余下光景便是在三思堂东头的水榭里边观景边饮宴。
符氏没有再出现,也不知是自觉在晚辈跟前丢了丑,不愿见人,抑或是得了顾氏约束不许。
倪氏和孟芫也不问,席间推杯换盏,连孟芫都破例饮了杯梅子酒敬给顾氏,顾氏满面红光,拉着孟芫的手不松,直说不放人回孟府。
管是不是做戏,周遭的下人全带了眼,心知再几个月后,府里当家理事的人恐要换了人。
临近日暮,顾氏再多不舍,也要送倪氏孟芫母女俩离去,安嬷嬷在一旁劝和,“再十日是您老的大寿,届时又能见着倪夫人和芫姐儿了,这几日小别,权当积攒日后福分呢。”
顾氏这才惜别。
孟芫饮了酒,归程上紧偎着倪氏,半睡半醒间,头顶传来母亲慈祥的声音。
“我的儿,我瞧着慕家这位祖太夫人,是真心实意地待你好,若母亲让你往后给她做个乖孙,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