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十一一路催马,待他到叔父的床前时,托格图已是奄奄一息。
多年的喘病消磨了他的体格与神韵。
托格图勉强靠在床头,蜡黄的面色与深嵌的皱纹,使得他当年策马西疆、统领一族的雄姿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尹十一快步迈到他的床头,屈膝蹲下,一声“叔父”,道得心酸。
自他入马族生活以来,叔父教他骑射,教他军阵,带他了解马族习俗,更是手把手地引导他打理阿齐海的大小事务。
亲生父子,尚不过如此!
“十一……”托格图见到尹十一,神色竟变得清朗一些,也不知突然从哪里来的气力,使他自己撑起,坐高了一些。“从今往后,族里的事,要你多费心了。”
“叔父,”尹十一握起托格图的手,“你还是少说几句,留些精神,等会儿喝了药,再睡上一觉,也许就没事了。”
托格图摇摇头,只是这般平常的一个小动作,就牵起了他的喘症,鼻翼煽动,呼吸不畅。
尹十一在旁又拍又揉,过了好一阵,托格图才缓过劲来。
托格图一边用口急促呼吸,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本想憋着一口气,撑到大祭以后……恐怕是不行了。”
“叔父,阿齐海族上上下下,都离不了叔父!”尹十一语带悲伤。
整个阿齐海族,最舍不下托格图的,就要数他尹十一了。
“十一,你听我说。”托格图拍了拍尹十一的手背,“近一年来,你已经把族里,对内、对外的事,都打理得很好了……”托格图说到这里,脸上勉强显出一丝欣慰之意。
他缓缓地喘了几口气,又说:“其实,阿齐海族人离不开的是你!如果有一天,你决心不在西疆了……”
“那我也一定,会把马族的兄弟安顿妥善!”尹十一郑重其言,好似在对天地允诺。
托格图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不是薄义之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放心地把阿齐海托付给你。”
“叔父,那都是以后的事。您只管好好静养,别想太多。”尹十一不愿接受托格图就要离开的事实。
托格图看得出尹十一的真切,眼中流露出欣慰。“十一,早早晚晚,你总要把担子接过去的。”
托格图说罢,微微抬了一下手,一个眼神,便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了跟随他三十余年的苍仄。
苍仄眼含泪光,颤抖着双手,将一枚犀骨扳指呈到了尹十一眼前。
那是阿齐海族长的身份象征。
尹十一欲举手推辞。
可托格图却说得坚定:“戴上!”
“叔父,这是您的……”
“戴上!”
托格图语气强烈,激到了嗓子,又是一阵气喘。
尹十一泛红了眼眶,伸手要去搀扶托格图歪斜的身体,却被托格图推开了。他大口喘息,无力吐字,只是费力地支起一根手指,直指着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