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
参朝路上。
途径一条长长的巷道,才能到达候朝室,就算宣于崇身居昌琪宫,却还是免不了宫内的蜿蜒远径。
他坐在轿中,一路颠簸,却没震散他沉重的心绪。参朝数日,他不过是杵在朝堂上的一个木偶。
不言、寡语、说多、说错,都有可能成为把柄,被人握在手中。审时度势、随众附和便是他每日的功课,如此乏味且心惊胆战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
宣于崇在轿中沉思,到了巷道的中央,有节奏的颠簸突然停下了。
“修予,出什么事了?”宣于崇掀起轿帘问道。
“主子,前面好像有人坐在路当中,我这就过去问问。”修予应道,三两步跑向前去。
只见一人清瘦的身形,身穿朝服,也不知打哪儿找来一张竹凳,捡了路中央的位置坐下,一面作势喘着大气,一面以袖当扇,驱赶着初夏的闷劲儿。
“这位大人。”修予见那人也是官员的打扮,恭敬地问道,“您怎么坐在巷道当中?”
那人抬眼看了修予一眼,又回头瞥了他身后的轿子,顺平了气,才缓缓说道:“本官家中清贫,雇不起轿夫,家又住得远,每日参朝来回,只好自带竹凳,走几步歇几步。”
修予听罢,作揖躬请:“大人在这里歇脚,本不敢打扰,可我家主子也需经由此路前往参朝。烦请大人行个方便,稍挪竹凳,好让轿队经过。”
那人顺着修予的目光,往轿子再探了几眼,却没有动作:“本官就是怕挡了众臣的路,才刻意绕道,怎么以前就不见有人经由此道参朝?”
“回大人,我家主子是西岐王,居昌琪宫,经内宫过来与外臣不同,走的就是这条路。劳烦大人——”修予还是以礼相对。
“西岐王?呦,那可是老臣失礼了。”那人对着轿子拱手,刚才还平顺的气息瞬时又凌乱了起来,“劳烦这位小哥,转报王爷,就说老臣年迈腿脚不便,方才坐下不久,等老臣喘匀了气,自会避让。”
“大人,您这是——”修予不知是吃惊还是震惊,眼前人虽不是壮年,却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棕眉黑须、气色饱满,哪有半点“年迈”的模样?他如此推搪,难不成是故意要为难主子?
修予静候了片刻,见那人迟迟不起,正想再劝,却听得轿夫在身后召唤,是主子要他过去说话。
宣于崇半拉起了轿帘,远远看见前方的人影,从身形坐姿不难判断对方的身份。他于是叫回了修予。
修予见到主子,张口就说:“主子,前面那位大人不肯让道。”
可宣于崇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反倒是顾自己抬头看了天色说:“修予,今日起早了,还有些困倦,索性就让轿子在这里停上一会儿。”
“主子,您可是哪里不适?”修予一听,立刻关切地问道。
“没有,就是被轿子颠簸久了,困意上来了,歇一会儿吧。”宣于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