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武元庆二兄弟正为崇贤坊的银杏木发愁,见马从义前来投奔,虽有顾忌,仍是以家将之名暂时将其收纳。之后追寻崇贤坊木材去向,便是马从义召集麾下流痞得知,纵火青龙坊也是马从义亲自下手。
本以为能借此给武氏纳个投名状,不料,正中李君羡下怀,还落得水遁而逃,从此,长安再无马从义之名,城南也逐渐演变为山头林立。
眼下已发展成三处营盘,一处是宣义坊的老营盘,多为马从义遁走后,麾下一众流痞为了能有立足之地,舍命拼杀得来。只不过宣义坊内只有两间废寺,众人聚拢其中,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另两处在昌明、昌乐二坊,全都是由当日李义协等人管控的市井无赖、流痞重新组建而成。其中昌乐坊因有魏徵家庙,及蒋国公屈突通宅院,日子过得还算宽松,就是苦了魏徵每次祭祀前,都要先去万年县县廨走访一遍。
而昌明坊原本是隋汉王谅宅院,隋亡后,一直无人居住,坊内断壁残垣,败落不堪,被一众流痞占据后,做起了黑市生意,算是三坊之中势力最大,有望诞生新任领主之地。
得知李君羡要收服城南一众流痞,刘仁实好心前来相劝:“不过一群宵小之辈,叔父何必大动干戈,惹得一身骚?”
见他如此热心,李君羡搂过刘仁实黝黑的脖颈:“叔父自有打算,你既来了,叔父正缺位向导,你姑且与我走一遭。”
近来在家中给父亲和慕名前来拜访的朝官转职作庖丁,刘仁实早就烦了,每日只盼着赶快开春,好进金吾卫。此刻闻听李君羡之言,也想前去看看自己在一众流痞心中,还有几分地位。
说来就来的雪花飞舞空中,久久不落,叔侄二人带着几个奴仆驾马摇曳在朱雀大街,背后的狂风鼓起身上袍衫,耳边呼啸之音,凛冽炸响,推背感比玛莎拉蒂还要强烈,只听风中传来刘仁实的疑惑:“叔父欲以何法收服?”
裹紧袍衫,李君羡沉声答道:“既是还未诞生新任领主,自当各个击破!”
“先以何坊下手?”刘仁实捂住顶上的毡帽追问道。
“宣义!”
李君羡说时,勒马侧身看向西边不远处破落的坊墙,随着马蹄越近,坊内几座被人掀了天顶,取走横梁的殿宇映入眼帘,院内石像瓦砾成堆叠起,枯叶在狂风卷积中,匍匐吹向最大的一座殿宇。
殿檐深处蜷缩着十几个衣衫褴褛,满身脓疮的乞丐,风雪刮在脸上,无有半点痛觉,仿佛死了一般。
大殿倾斜的直棂门前,爬伏着一个发如蒿草,身材佝偻的老者,手里捧着一破碎白瓷残碗,眼中痴痴望着殿内的篝火。寒风鼓动,老者打了冷颤,侧眸看了看屋檐下瑟瑟发抖的两个扎着总角的小女孩,裹紧零碎的衣衫,眸光又看向殿内的篝火。
突然,殿内抛出一物,不偏不倚落在老者残破的碗中,只听殿内烦躁的声音,呼哧道:“拿走,拿走!少在这惹老子烦心。”
定睛瞧了瞧碗中半块馕饼,老者连连叩头,随即爬向两个小女孩身前,枯槁的双手将馕饼揉碎,塞进二人嘴中。
寒风呼啸,听不清爷孙三人佣簇一团的谈话,只能听见刘仁实在耳边诉说坊内乞丐的由来,其中大多都是爷孙辈,甚至祖孙辈,因为战死的父亲们都不是唐军,母亲还要为大唐人口增长贡献子宫。
看出李君羡动了恻隐之心,刘仁实强拉道:“叔父仁爱,侄儿深知,但若施以怜悯,这群人必然纠缠不清……”
话音未落,李君羡一人近步上前,解下腰间钱袋,顺手抛向那蜷缩一团的老者,铜钱碰撞地面发出的脆响瞬间惊醒了蜷缩在殿檐下的乞丐,一个个蜂拥匍匐而来,纳头便拜。
“拿去换件暖和衣衫!”
老者闻言,也不贪心,颤抖着解开钱袋,将铜钱一一分给围拢而来的众人,嘶哑的声音呜咽道:“老朽年迈,无以为继,定是养不活两个孙女,若是恩人有心,不妨将二人带回府上,他日二人长大,顶会报答恩人大德!”
拍拍无奈的刘仁实肩膀,李君羡正声道:“本将既来了,尔等自不会再饱受风霜饥苦!”
“何人胆敢口出狂言?”一声呼啸,夹带着铿鸣之音,殿内窸窸窣窣闪现出数十个人影,在一个巍峨的汉子率领下,朝殿门外踏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