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将冬小麦纳入粮食保护价政策,张苍则只当刘弘太年轻,从粟米上吃到了甜头,就想当然的将冬小麦,放到了和粟米同样的重要地位。
可现在,张苍不这么想了。
在研磨成粉,变成面食之后,冬小麦对汉室而言,已经足以成为和粟米一样的通行口粮。
既然是通行口粮,那冬小麦和粟米一样,也同样具备对社会秩序的影响,以及国家战略储备的影响。
所以在张苍看来,全面推广冬小麦的意义,就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致力于在短时间内,让汉室的粮食产量翻倍!
更重要的是,这么做非但不会让国家受到损失,反而还可以通过粮食保护价政策,大幅改善中央的财政状况!
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张苍最后,以麦面的价格提出询问,则是张苍的最后一点忧虑:刘弘究竟是和自己一样,把冬小麦当成了强大汉室国力的利器,还是只当成了敛财的工具?
不能怪张苍想象力丰富,实在是过去的历史上,稍有些成就,就开始沉迷享受的掌权者,太多太多了
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励精图治,得以灭越但越灭亡之后的不过几年时间,夫差就已经堕落到了不问朝政的地步!
最终结果,自然是大快人心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就拿距离汉室最近的说:始皇帝嬴政。
嬴政是怎么从励精图治的明君,沦落为沉迷享受、整日追求长生不老的暴君,张苍可是在咸阳宫亲眼目睹过的!
只不过相比起其他前辈,始皇帝享受归享受,没太丢下正事儿罢了。
即便如此,秦也终是躲不过二世而亡,天下奋起而反秦的下场。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再加上刘弘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张苍有这样的疑虑,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但很显然,这一次,刘弘也同样没有让张苍失望!
麦面一斤一钱,即一石宿麦加工后的售价为百钱。
这样的利润率,和七十五钱收购、九十钱出售的粟米一样,都属于以稳定粮价、照顾百姓为主要目的,并让国家适当获得利润的程度。
与中央只需要储存的粟米相比,需要再加工的冬小麦,价格比粟米贵上十石,也完全在合理范围内。
起码从这个定价之上,张苍还没有从刘弘身上,看出哪怕丝毫牟取暴利的意图。
最大的担忧消失,张苍的顾虑,也就只剩下对实际层面,即金融角度的顾虑了。
“陛下,臣尚有一言,或需陛下思虑?”
得到刘弘默许之后,张苍稍作沉吟,便将自己最后的顾虑,摆在了刘弘面前。
“陛下既以粮价保护之策,安天下百姓之心,或亦知:有价无市、有市无价者,所指者何?”
见张苍要继续解释,刘弘淡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张苍不必再说。
张苍话里的意思,刘弘自然是懂得:供需关系嘛!
供不应求,会导致物价暴涨供大于求,就会让物价暴跌。
而从国家层面,供大于求,就会导致物资剩余,无处消耗。
对此,刘弘自然也是早就有安排了。
“北平侯之虑,同朕想到了一处啊”
毫不吝啬的赞赏一番,刘弘便将自己应对粮食产量过剩的方法,大致告诉了张苍。
“今天下民二千二百万余,以人年粮二十四石,需粮五万万三千余万石。”
“往日,关中产量近四万万石,关东不足万万天下米粮堪足民食。”
“今岁,关中得粟米三万万石、宿麦四万万石,便足天下百姓民之用若加以关东所产之粮,余粮或至三万万石之巨!”
将自己大致推算的数据摆出,以证明自己确实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刘弘便继续道:“然实况,却并非如此。”
“北平侯当知,今吾汉家战卒几何?年须军粮几许?”
没等张苍开口,刘弘便将已经得到的准确数据,摆在了张苍面前。
“光北墙长城一线,汉卒便逾二十万!”
“若加以长安、关中诸军,及地方郡县兵,吾汉家兵卒,几逾五十万之巨!”
“年须军粮,足千二百万石!”
说到这里,刘弘又指出了一个重点。
“且往日,民一岁一种,田亩尚有失肥之虞今一岁两种,田亩尚有粟米四石、宿麦三石之产?”
说着,刘弘摇了摇头,淡笑着望向张苍。
“朕以为,今岁春耕,关中粟米,恐亩产不过三石。”
“待明岁,关中田亩失肥大半,恐宿麦、粟米加之,亦不过亩产五石”
言罢,刘弘便缓缓起身,来到同样站起的张苍身边,满是感叹着拍了拍张苍的肩膀。
“待明岁,关中大兴水利之时,怕是吾汉家君臣,终不得一日安眠了啊”
稍提一嘴明年在关中大兴水利的计划,刘弘便疲惫的揉了揉酸涩的脖颈。
听闻此言,张苍终于是放下了谷贱害农的忧虑,满是敬佩的一拜。
“陛下慧眼如炬,明见万里幸得圣君在位,臣等,大幸!”
刘弘却是顾不上沾沾自喜,随意的摆了摆手,最后补充了一句:“另,朕意加汉官俸禄,厚养其廉。”
“拟今之秩禄不变,然禄之粟,换为麦面。”
“然此事尚不急迫,待出宫,北平侯可与丞相及九卿诸公商议,于明日常朝,奏明此策之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