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馨的脑袋埋得很低,云罗早在浣芜宫的大火里灰飞烟灭,司膳的知风也不知踪迹,眼下的是随军的子归。然而毕竟自己在萧景桓身边伺候过一阵,凭着他的敏锐,想要看出她的面目,并非难事。
萧景云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却不知为何执意要带她一同前来。
上头萧景桓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无非是褒奖将士作战英勇,虽未有大胜,也算是牵制了北夏,一时不会再起大的战事。
酒喝了三巡,内监匆匆入来,在萧景桓身边低语了几句。他听闻,亦低声嘱咐了几句,站起身来。
皇上起身,自然所有人都起了身。
“诸位,今夜尚有贵客。”萧景桓朗声道,“随朕迎客。”说罢就往殿外走去。
诸人虽立刻跟着出去,但无不面露诧异,能让皇上亲自出殿相迎,该是如何的身份?
方在外头站定,就见远处宫灯如练,迤逦而来。走在最前面的,虽只是常服未戴冠冕,但气度非比寻常。
慕容馨偷偷瞄了一眼,顿时呆住。
耳边已想起萧景桓的声音,“北夏国君亲自前来,今夜需畅饮而归……”
那张脸,慕容馨识得。那个人,她亲手替他拔过胸前断箭。彼时在那无人的空镇上,她以为他不过是北夏的前探,怎会是北夏国君?
再者,不是在打仗么?那一头旌旗猎猎,战事方消弭,怎的两国国君竟要在这里把酒言欢……
这头思绪纷乱,那一头主宾已入座,酒席已开。
觥筹间分明盛世安然,哪有半分战火硝烟的意思?
慕容馨瞧着下面一溜将军参事,虽面上恭敬,私底下眼风间尽是疑虑重重。再看萧景云,除了偶尔与北夏皇帝说上几句,其余时间专心喝酒,面上倒看不出什么。
妙言悄悄扯了扯慕容馨的衣袖,“我当北夏皇帝是如何凶神恶煞的长相,竟也没有那么可怖……”
慕容馨却晓得,那夜赶车的老伯如何被杀,那个样子,她仍记忆犹新。还有暗河边,那几乎送了她命的一箭。那里透着的狠厉与决绝,她又如何能错过。
上首忽然安静下来,慕容馨赶紧示意妙言不要再出声,今夜气氛看着祥和,其实十分诡谲。
元澈将手中的酒盏放下,“不知萧兄可帮我寻到了人?”问得颇似轻描淡写,但眼眸却落在萧景桓的面上,不放过任何微小的变化。
萧景桓没有片刻迟疑,“那是自然,人就在殿上。”说罢侧首示意身边大监。
妙言扯了扯慕容馨,压低声音道:“方才……皇上看的是我们这里……”
慕容馨刚想掐她一把,让她莫要胡闹,耳边就听到大监的声音,“子归上前晋见。”
慕容馨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抬眼,大监凌厉的眼神正望着自己。
慌乱下,她又转眼去望萧景云,他手中握着酒盏,兀自出神。
她不敢耽搁,急忙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跪着不敢起身。
四下一片安静,慕容馨心中默念,做梦做梦,定是做梦,一会儿醒了就好了……
不久,金色的衣摆和重台履出现在余光中,正停在自己面前。
接着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头顶是元澈的声音,“起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