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少白门的人来说,昨夜客栈里,门主抱着那只狐进的房门,今儿一早却是领着个姑娘出来,没有一点好奇心是不大可能的。
然而这是少白门,在这里发生任何的事情都是可能的,所以除了一片八卦的心思,面上倒都没有什么惊异之色。
再者,门主向来独往,身边从无女色,令门人一度揣度。
眼下看来,门主之前不过是清冷惯了。
如今身边添香,想来心情也会好些,作为门人自然也跟着轻松些。因此,看着这位姑娘的眼光不免热切些。
澹台明在院子里站了站,回头瞥见她身上衣衫单薄,似是不经风寒,“冷么?”他问。
下一刻,已有侍从呈上三件不同花色和质地的裘氅,澹台明自里面选了一件纯白鹤氅,替她围上。
她的长发未束,一缕拂在他的手背。
他很自然地替她将长发拢在身后,又顺手在她后脑挽了个垂云髻,反手把自己头上一个发簪取下,将她的发髻簪稳。
四下的侍从早已眼眸低垂,门主会给女子挽发髻这件事,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是这世上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末了,纷纷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毕竟是少白门,任何事都有可能。
轻罗却愣住了,她自小就不擅梳发,多数只是随意披散着长发,时常为同伴嘲笑。
不过她从没因此不开心过,每每她总信誓旦旦地说:“我将来要嫁的人,定是要会为我挽发髻的……而且此生只为我一人……”
赤离从未给自己盘过发髻,他总说,自己散发的样子已经很美了,不用学那人间世俗的样子,更不需要那些粗陋的发簪点缀……
想到赤离,她心里又揪了起来,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找的就是赤离。若是被他寻到……她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他忽然凑近她的耳边,“我还有一件狐裘,可要给你换上?”
轻罗不自觉一个哆嗦,“这样……就很好了……”
他的气息在脖颈间停留了片刻,才离开。她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一同往院子外走去。
一路北行,澹台明似是并不急着赶路,又走了两日车马,就换了舟行。大船华美,少白的大旗猎猎,完全没有掩盖身份的意思。
自那日在客栈走脱,他再没让她脱开自己的视线,晚上依旧在自己的榻前另设一榻。她如今已是女子模样,也不过是换了张略大些的榻,仍是紧挨着他的。
轻罗心中对他自是向来恐惧,然而却不知为何,每夜在他身边却睡得十分安然。
原先狐狸警觉的性子,在他这里就完全没了。通常挨着枕就睡着了,一夜无梦。早晨醒来,他早已起了,在一旁书案后远远看着她。
她也曾偷偷研究过榻前的香炉,第二日起他却命她日日布香、收拾香炉,里面倒确是没有任何古怪。可能是舟行晃悠得比较舒服,她只能这么想。
这几日,澹台明的样子却有些说不出的可怖。他的面上其实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和温度,只是近来让轻罗越发觉得忐忑,总觉得他的身上杀气腾腾,不由愈加担心赤离。
门人送来的信笺,澹台明看完就丢进香炉里。轻罗想瞄上一眼都是不可能,往往对上他冷冷的目光,吓得避到屋子的角落里。
待到船已过了北境,她可以听见船舱下兵器搬动的声音,入来送信笺的人也都换成甲衣。
忐忑了几日,她终是忍不住,看他睡下,面色似是没那么可怖的时候,小心地往他的榻上靠了靠,又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