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了,胡先生。”听到自己不能跟着一起调查,王大力不禁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胡树人细细地给雅克讲起了待会的安排,别克车已经驶过了吴淞路,拐入靶子路后一直向西边行驶,到头开上宝山路,刘牧原放缓车速,沿着河边的冰厂桥路行驶,不一会儿便来到一片砖窑附近。
刘牧原停好车子,胡树人推门下车,又向雅克叮嘱道:“别忘了,雅克,从现在起你是一位商人,你打算在法租界盖一个商铺,而我是你的合伙人,咱们这次是来物色建材的。”
“放心吧,我的老朋友,”雅克点了点头,一脸的轻松,“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那就好。”胡树人笑了笑,便带着雅克和刘牧原往那片砖窑走去。
整片砖窑区域占地不小,大约有十来家店子,其中绝大部分砖窑烧制的都是实心红砖,这也是上海民房最常用的材料之一。
只有少数经验丰富,技术过硬的砖窑,才会烧制更为复杂,而价格也更为昂贵的空心砖,相比实心砖,这种砖既轻便又坚固,还有更好的保暖效果,多用于营造黄浦江边的建筑或是富贵人家的宅邸,寻常百姓很少用得起这种高价的建材。
胡树人在周围打听了一番,很快便带着雅克等人来到一家砖窑门口。
从外面看,这里是一个红砖搭建的四方院落,面积差不多有百十平米,院外的空地上,烧好的空心砖整整齐齐地堆积如山,等着被货车拉走。院子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于氏砖厂,是整个区域仅有的三家能烧制空心砖的店子之一。
店子入口的双叶木门敞开着,一个穿破洞白背心的工人正推着板车从院里走出来,车上摞满了冷却下来的空心砖。
“师傅,你们老板在吗?”胡树人见到对方,便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问道,“我姓胡,是个生意人,今天带着我的洋人朋友过来,想跟你们老板谈点事请。”
那工人一看到穿绸子长衫的胡树人和西装革履的洋人,立刻将板车靠在院墙旁边,恭敬地跟胡树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马上跑回院里招呼老板去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穿短衫,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您就是胡先生?”年轻人看了胡树人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雅克,小声问道。
“老板你好,今日冒昧前来,多有叨扰。”胡树人语带歉然,伸出手去,“不知老板台甫?”
于博阳见状,赶忙将满是灰尘的手放到裤线附近蹭了蹭,然后双手握住了胡树人的右手,脸上挤满笑道:“鄙人于博阳,是这砖窑的老板。”
“幸会,幸会。”胡树人客气地说着,收回手来,向于博阳介绍起身边的人来,“这是我的司机小刘,至于这位洋人……”
说道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这位是莫雷尔先生,他是一位来自法兰西来的商人,家里做的是瓷器买卖,生意很是兴旺。这次过来,是打算在上海开一家公司。于老板你也知道,做生意总要有个落脚之处,所以……”
“我明白的。”于博阳乖觉地点了点头,“听胡先生您的意思,这位莫先生是打算买些建材,对吧?”
胡树人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温声说道:“和明白人说话就是舒服,我想于老板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了。”
他背对着雅克,两眼盯着于博阳,挑了挑眉毛,手指在腹前微微地搓动了几下。
于博阳见状,心下立时有了合计,再看那洋人便像是冤大头了,嘴上连声说道:“明白,明白,胡先生放心,我一定包您满意。这样,我家砖厂有很多样式的空心砖,咱们进去看看,然后再详谈罢!”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借着迈步向院里走去。
于博阳前脚刚进院子,状似目空一切的雅克就嘻嘻一笑,小声对胡树人说:“亲爱的朋友,我表演得怎么样?”
“少说话,别露馅,一旦让人发觉你的身份,咱们可就查不下去了。”胡树人脸上微笑不减,轻声叮嘱一句,随后走进了院里。
“我一直觉得我有艺术家的天赋!”雅克自言自语了一句,恢复成那副倨傲的神色跟了上去。
一旁的刘牧原摇了摇头。
三人刚走进于氏砖厂的院里,就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至,自不必说,那是炼砖的炉子散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