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刘牧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不再说话,专心驾驶,别克车很快来到了法国坟山附近的《花世界》报社。
报社对面的志德里弄堂边上,一辆挂着巡捕房照会的雷诺车正停在那里,车厢里坐着的正是与刘牧原通过电话的王大力,和他的顶头上司,这几天忙到足不沾地的巡官雅克·莫雷尔。
他们正讨论着昨天的案子,王大力忽然看到一辆别克车从一旁的维尔蒙路上驶过,后车窗中依稀有胡树人的身影,急忙提醒雅克,二人便停下话头,从车上走下来,快步向不远处的报社赶去。
刘牧原将别克车停在报社门口,主仆俩刚到车外,雅克的招呼声就传了过来:“胡树人!”
“雅克?”
看着快步往这边跑来的莫雷尔巡官,胡树人笑了笑,故作惊讶地问道:“你可是巡捕房的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你这话说得就不讲理!”
雅克在胡树人面前止住脚步,理了理稍显蓬乱的金发,一脸不悦地说道:“我又不是自己不想来,谁让上头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我亲自负责埃德蒙案的收尾工作!不然,你以为我会错过这次的案子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来了兴致,打量了一下周围,接着凑到胡树人身边,附耳说道:“我的朋友,你跟我说实话,咱们今天是不是来抓凶手的?”
“你说是就是。”胡树人微笑着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雅克听罢愣了一下,旋即不解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重要,”胡树人摇了摇头,打量着报社所在的二层洋楼,蓦地顾而言他道,“话说回来,你一会儿没有别的事要做了吗?”
“当然有事!”
一听这话,雅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愤不平地说道:“我昨天在会审公廨折腾了好久,你猜那帮老爷们讨论了大半天,最后得出一个什么结论?他们竟然说埃德蒙案兹事体大,无论是凶手,亦或是死者,都是法国公民,而且涉案金额过大,所以不能受理,让我去公董局处理!”
“真是辛苦你了。”胡树人拍了拍雅克的肩膀,但语气中却带着欢快的意味,似乎看到雅克忙得焦头烂额非常开心。
雅克自然听得出来,他抬手拨开胡树人的手臂,摇着头说:“胡树人,我还是那句话,你真的很讨厌。”
“彼此彼此。”胡树人笑吟吟地说道。
对于二人斗嘴,刘牧原和王大力都已习以为常,过了片刻,雅克哼了一声,迈步向报社走去。
推门的声响惊动了接待处的门房,他从报纸上移开视线,向门口看去,就见四位衣着各异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还穿着巡捕房那标志的深蓝呢子制服,便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请问,几位长官莅临本社有什么事吗?”门房小心翼翼地问道。
“找人。”王大力冷冷地回答,对于报社,他一向没什么好印象。
就在一年前,巡捕房追查一桩大案,被几家报社嗅到了风声,当时负责案件的巡官不顾施密特总巡的反对,接受了记者的采访。结果在几天后,案件的进度就被刊登在一家三流报纸上,导致藏匿的嫌疑犯潜逃,巡捕房扑了个空,案子从此成了无头案。那巡官被迫引咎辞职,而总巡也下了严令,禁止巡捕房将案情透露给报社。
那门房不知道这层缘由,见王大力横眉冷目,心下自然不满。但自古民不与官斗,纵然不满,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得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几人上到二楼,来到办公室门口,也不敲门,径直走了进去,引得报社职工们纷纷侧目。
“关门。”
胡树人向身侧的刘牧原吩咐道,双目环顾了一圈。
刘牧原一点头,转身将门关上,顺便上了锁。
看到这一幕,职工们有些慌了神,他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不明白为什么巡捕房的长官回来这里。
“哪位是姜文博姜先生?”胡树人朗声对众人说道。
王大力马上把他的话小声翻译出来,雅克听得很费劲,连连皱眉。
胡树人话音刚落,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身穿灰色西装,打着丝质印花领带,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抬着手,战战兢兢地应道:“长官,我就是。”
“麻烦跟我来一下,有话要问你。”胡树人的语气中带着威压。
姜文博闻言浑身一震,后背顿时冒出一大片冷汗,他丝毫没有反抗的胆量,乖乖地跟着胡树人一行离开了办公室。
几人来到走廊尽头,刘牧原背靠窗口站着,一对鹰目死死地盯着姜文博,以防他有什么动作。走廊一侧则让胡树人、雅克、王大力三人堵了个严严实实,姜文博被他们夹在中间,越发惊惶起来,身子抖若筛糠。
“姜先生,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胡树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冰冰地问道:“你认不认识潘秀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