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接待客人,早已让小厮练就了一双听力非凡的耳朵,他听闻脚步声,便立刻循声望去,只见胡树人一身缎面长衫,英气十足,猜测这位多半就是自己今日所寻的那位“胡先生”,便立刻起身一躬到底,口中说道:“胡先生,叨扰您休息实在是很抱歉。”
“无妨。”
胡树人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坐到小厮对面的沙发上,刘牧原便立刻端来沏好的香茗。
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胡树人将茶盏放在茶几上,然后看着小厮问道:“不知怎么称呼?又是从何处知道我的名字?今日来寻所为何事?”
“胡先生,您叫我小全就可以了。”
小全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袋,轻轻放在茶几上,朝胡树人推了过去,然后说道:“今日前来叨扰,是受我们舞台一位演员所托,来帮胡先生送点东西。至于您的名字,也是那位演员告知的。”
“不知这位演员,我认识吗?”胡树人饶有兴趣的问道,却没有伸手去取那油纸包。
“胡先生,想必您还记得,几日前那场《全部双金花》吧?”小全对胡树人解释道,“您看完戏,临走时给了门童一包银元,让他转交给我们舞台的演员白玉兰。”
点了点头,胡树人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回答道:“是有这回事,难道今日你来找我,是受了白玉兰的委托?她还有没有其他话让你带给我?”
“正是。胡先生,白小姐让我将东西交给您,至于其他的话,倒是没有。”小全答道。
沉吟片刻,胡树人忽然露出一抹微笑,然后对小全说道:“那你帮我给白小姐带个话,告诉她:东西我便收下了,请她莫要介怀。”
“胡先生,您不需要看看里面的东西吗?”小全有些疑惑道。
“不必,你帮我转达便好。”胡树人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顺便告诉白小姐,我很喜欢她的戏,之后如有排新戏,我必会再次光临天蟾舞台。”
小全点了点头,起身朝胡树人鞠了一躬道:“那就多谢胡先生赏光,小全这便离开,不再叨扰先生了。”
“牧原,送送小全。”
一边说着,胡树人一边朝刘牧原递了个眼神。刘牧原一看便懂,在将小全送出胡公馆时,从兜里掏出一枚中元交给他做辛苦费。
小全走后,刘牧原回到宅中,看着茶几上的那油纸包问道:“老爷,这里面装的什么?”
“银元。”
胡树人抓起油纸包,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然后从纸包里套出一捆包好的银元丢给刘牧原道:“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当有十九枚银元。至于缺少的那一两枚,便是白玉兰收下的赏钱了。真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风骨,确是一名奇女子。”
“说不定那白小姐只是爱好戏曲,但家中不算贫乏呢?”刘牧原接过银元问道。
“不可能。”
摇了摇头,胡树人解释道:“要知道,戏子这个身份,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是不可能被接受的,白玉兰也不例外。而且,我那日观戏,见她掌心指肚都有茧,想必是平日生活困苦没人服侍,需要亲自做家事导致的。”
“原来如此,牧原受教了。”刘牧原抿着嘴点了点头,然后对胡树人抱拳道。
胡树人转身上楼,刘牧原便立刻将那用新的油纸重新包好的银元拆开数了一遍,才惊讶的发现,这一捆银元果然如胡树人所料,只有十九枚。
可刘牧原并没有注意到,胡树人的掌心还依旧捏着那装钱的纸袋,并没有丢弃。
回到书房,胡树人将纸袋放在桌上,伸手进去,竟又从里面掏出了一个信封,信封用火漆封缄,正面有几个娟秀的小字:胡先生敬启。
从抽屉取出拆信刀,胡树人划开火漆,取出里面的一张三折信纸,摊开读了起来。
其内容大致是白玉兰对胡树人慷慨赏钱的答谢,和她身为新人,不应受此大赏的谦逊。信中注明白玉兰留下了一枚银元作为赏钱,并诚邀胡树人来观看下个月初即将排演的新戏,虽然新戏的内容涉及保密而无法告知,但她却提到了自己将作为主角登台。
并且,白玉兰还在信中告知,下个月这出戏是上海商会为了募集善款而排演的,届日需凭借请帖才能到场,并嘱咐胡树人无需为此劳心费神,待请帖印好,她便会差小全为胡树人送来一封。
在信的最后,白玉兰还提到,若是胡树人日后有事寻她,便可直接找小全带话,只要她接到小全的告知,便会做出回复。
看完信,胡树人嘴角不禁挂上一抹微笑,轻声说道:“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
将已经读完的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胡树人将信封有字一面朝下放入抽屉中,然后关上抽屉,便起身准备离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