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泽还是对一个父亲要卖掉儿子这件事情感到气愤。他又问道：“你可知道，若是你今天卖了这个孩子，他以后就是奴籍，即便日后他娶妻生子，他的孩子也生生世世都只能为奴为婢？”

那个汉子的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但很快他就又开口了：“只要能吃饱，生病的时候能有碗汤药，就算为奴为婢，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那个样子，与其说是在回答林延泽，还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

林延泽受不了那个眼神了。就算是他养的马，眼神都要比那个人更有生机一点。那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的眼神。

他扔下了一锭不知道是五两还是十两的银子，然后把张宁拖了起来直接跑远。那个汉子想追，但他还要一手抱着孩子，实在是追不上。他只好跪在那里磕了很久的头。

“什么时候，天底下所有的农户都能像敬业庄的农户一样？”林延泽跑得急了，很久才喘匀了气。

张宁是蹲在那的时候突然被拉起来跑的，她的体力又不如林延泽，气也还没匀回来。她只好给了林延泽一个很简洁的答案：“不可能。”

敬业庄是她的理想园。在那里，孩童读书是免费的，生病了看大夫是免费的，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是免费的，没有地租没有赋税没有徭役，即使张宁前世时的那个国家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也没能达到那个地步。

因为敬业庄有别的挣钱的产业，可以说是看不上地里刨出来的那几个钱。但要是想给全天下的农户那样的待遇，不出三年，大越就要亡国。

“可是他们过得也太苦了。”林延泽很难受。

与其说他刚刚是在逃那个汉子动物般的眼神，还不如说他是在逃避自己内心的负疚感。

五两银子药钱可以逼迫到一家骨肉分离的地步。可是他书房里一张练字的纸就价值二两银子。

而且那个家庭之所以贫苦至此，不是因为他们懒惰，不是因为他们有恶习。这不是他们的错，这只能是当权者的错。

林延泽就是那个当权者。

七年前，东兴口的一场大火让他知道权贵眼里百姓的命不是命，而今天这个卖儿救父的汉子让他知道百姓眼里自己的命也不是命。

他可以用雷霆手段，严刑峻法去逼迫权贵承认百姓的命也是命。可是他一时间却不知道要怎么让百姓摆脱那种令人麻木的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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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我真的酝酿了很久。

如今的扶贫，真的是一项很伟大的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