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归,没有在小区里引起任何涟漪,大家除了很奇怪为什么空置了多年的房子突然来了个奇奇怪怪的少女外,并未过多关注,毕竟是与自己无关的事,谁管得了那么多。
家里收拾得基本上可以住人了,家具虽然老旧,但过去的东西质量很好,擦去灰尘,油漆的光泽虽然有些斑驳,倒不妨碍使用,沙发里的木头已经糟得差不多了,不过她却也懒得换,直接买了几块地垫铺上,席地而坐,晚上干脆睡在上面,起居全在客厅。多年简朴的生活习惯让她学会随遇而安,对各式环境的适应能力良好,能有一方遮风挡雨的地方,她已经别无所求了。
更何况,她望了眼紧闭的卧室门,那间房,属于她的父母,哪怕心里边的恐惧已经在多年的成长过程中被压缩到最小,哪怕她已经鼓起全部的勇气回到这曾经在她午夜梦回时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哪怕以前伤害她的人早已经化为飞灰,永远地消失在了天地间,她依然,在内心深处,还有她的怯懦。
十年前。
彼时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被母亲宠坏了,年少不识愁滋味,整天想着怎么淘气怎么玩闹,她以为,她是孩子的天真烂漫,可是放在极讨厌她的人的眼里,便是乖张不驯,恃宠而骄,浑身上下让人一见生厌,再见心烦。
她在母亲的羽翼下无忧无虑,没心没肺,根本没有看到亲生父亲对她日渐不满,眼里透出来的恨哪里像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分明是杀父仇人一般,不共戴天。
矛盾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呢?小小年纪的她根本不知道,可是孩子生性是敏感的,而且父亲表现得太过,哪怕天生粗神经如她,也很快发现,父亲压根不喜自己。
九十年代,计划生育还是悬在众多人头顶上的利剑,尤其是像父亲这种在国企任职的正式职工,那更是一条底线,压过去,便与工作KISS GOODBYE,舍不得优越的工作待遇,讨厌自己以后成了绝户,也许就是父亲看她不顺眼的源头吧。
是的,重男轻女,在中国叫嚣了多年的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后,依然根深蒂固地存在着,多数人会在得了女儿后很多年内慢慢平息下心中的遗憾,少数人挖空心思钻政策的空子,一定要再生一下试试人品,极少数人内心变得阴暗,挥之不去的想要儿子的念头折磨着他们,他们认不清现实,又没本事想想旁门左道,于是只会怨天由人,将一腔不满全撒在老婆女儿身上。
很不幸,她的父亲,正是第三种人。母亲是那个年代极少数成功的创业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可是父亲在养家的重担消失之后,不但不感激妻子的付出与辛苦,却越来越心里不平衡了。因为他不再被需要,这个家里,他的话语权逐渐旁落,大男子主义的他,又如何受得了?
可是已经享受到成功乐趣的母亲,学会挣钱的母亲,在见识了别样人生之后,又怎么可能甘于回归家庭,做个整天围着锅台转的主妇,她早已经明了,她的人生价值,不仅仅在于是某某某的妻子与某某某的母亲,而是她自己。这样美丽的人生,谁又会愿意放弃?
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当母亲在有钱富养了女儿,又义正严辞地拒绝了父亲再生一个儿子的要求后,变故是那么让人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