髯须大汉脸上一变,没想到会遇上名门弟子,独眼男子却平静道:“如果我没猜错,二位应该是青天涟和白良两位少侠吧。”二人脸色微变,青衫少年正是青天涟,奇道:“你怎知道?”独眼男子道:“武艺如此超群,除了少年侠客榜上的侠客,试问还有谁?”青天涟道:“不错。”
髯须男子脸色大变,这侠客榜上的少年,一个都是极难对付,如今却是两个,不免低头不语,心如死灰。独眼男子双手一恭,正色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请两位少侠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弟一条路,我们必当感恩戴德。”
白良冷眼道:“哼,你们竟然在官道公然抢劫,实在可恶,若饶了你们,难免会加害其他百姓。”独眼男子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白良道:“什么逼不得已,你们有手有脚,却干起这种勾当,不知廉耻吗?”独眼男子道:“我们劣迹斑斑,想改邪归正,怕是没人接受。”白良冷冷反讥道:“借口!”
独眼男子思忖一会,道:“公子若今日放我们兄弟一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青天涟出身名门,不屑这些宵小之辈恩情,冷冷道:“跟你能有什么恩情,废话少说,快快束手就擒。”独眼男子脸皮一耸,脸色极为难看,说尽好话换来一顿奚落,有些不满道:“公子,就没有可回旋余地吗?”
青天涟坚定道:“除恶务尽,没有!”
独眼男子忽然大笑,之前的些许胆怯一扫而尽,朗声道:“好,既然正邪不两立,那就让我讨教一下鼎鼎有名的少年侠客。”
独眼男子挥舞大刀,呼呼而来。青天涟眉头一挑,高呼道:“好,看我锄奸惩恶。”剑光一卷,化作一泓碧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绕过刀锋,刺向独眼男子左肩。男子左眼戴着眼罩,视线被阻,没法捕捉青天涟剑路,手腕向内一翻,压腕挥刀,将长剑荡开,随即横刀跨步,平削青天涟咽喉,狠辣非常。青天涟身子猛地向后仰,左手并指点向独眼男子左肋下,独眼男子急忙右足一旋,堪堪躲过,顺势回刀斩向青天涟腰间。青天涟冷哼一声,身子迅速向前一弓,左脚同时向后一踢,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倚地踢中独眼男子的刀柄处,独眼男子大刀被这么一踢,刀势顿顿,青天涟回身便是一刺。独眼男子大骇,青天涟回身出剑太快了,下意识弯腰仰头,左眼眼罩被长剑挑飞,露出一只锐利的眼睛。
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下有道伤口,横着有一寸,青天涟“咦”了一声,随口道:“原来你另一只眼没有瞎!”男子左眼长期遮住,有点畏光,立刻用左手捂住左眼,也生怕别人看到这个伤口,右眼如刀,眼神恨不得剐了对方。
白良大感兴趣,用鞭子指着众劫匪,喝道:“你们老大为何遮住眼睛?”众劫匪你看我,我看你,面露难色,都不敢开口回答。白良愠怒,鞭子一挥,喝道:“说不说?”众劫匪身子一缩,强颜欢笑,白良横眉怒目,众劫匪觉得不妙,纷纷怂恿其中一名高瘦劫匪。
白良眼神一瞪,那名高瘦劫匪心里一慌,扯着脖子看看自己的老大,距离尚远,只好开口小声说道:“大爷,我们老大的左眼三年前被人用剑伤了,一直引以为耻,就用眼罩遮起来了,我们从来不敢提。”
白良道:“哦,是谁?”要知道能在人眼下留下伤痕而不伤眼睛,那此人武功一定不弱。高瘦劫匪干笑道:“大爷,这不能说。这是我们老大忌讳。”白良用鞭梢指着高瘦劫匪喝道:“信不信我杀了你。”高瘦劫匪却干脆道:“您杀了我也不能说。”高瘦劫匪回答如此坚定,白良无可奈何。
男子拾起眼罩,绳子已断,已经不能再用,狠狠甩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条红巾,系在头上,遮住左眼。青天涟眉头一皱,奇道:“既然你左眼无事,为何要遮住?”男子悻悻道:“干你屁事!”男子出言秽语,青天涟心生反感,大声道:“好,那我就在你另一只眼上留下纪念。”男子听罢大怒,眼露凶光,挥刀砍来。
“完了,完了,这位大爷触动老大的逆鳞了。”其中一个劫匪说道。白良冷冷道:“就凭他那三脚猫功夫,也敢胡吹大气。”说罢感到身后一凉,转身举起鞭杆一挡,一把大刀散发寒光,夺命勾魂。白良不屑道:“背后偷袭,果然是鼠辈。”髯须大汉往后一跳,不怒反笑道:“见笑。”
白良心里思忖,“刚才还一副无胆的样子,为何现在浑然不惧。”手中长鞭一甩,抽向髯须大汉。白良手中长鞭三丈有余,陡然扫向髯须大汉面门。髯须大汉见识过白良策马挥鞭卷人的神技,不敢大意,举刀一挡,鞭刀向缠。白良身子一闪,忽然来到髯须大汉跟前,鞭梢化作判官笔,点向髯须大汉左肩的‘肩井穴’。髯须大汉冷不丁肩头一麻,左半边身子无力。髯须大汉忍着眼泪,右手挥刀劈来。白良哈哈大笑,足尖轻点,向后飘开数丈之远。右手往回猛抖,长鞭像活了似的,往后一缩,收在手中。
白良道:“知道厉害了吧!”语气颇为得意。髯须大汉轻揉肩头,好在对方用的是鞭梢,若是换成尖锐物体,非穿个窟窿不可,道:“不过如此。”白良脸色瞬间一沉,有臂向前一摆,手中长鞭如灵蛇出洞,射向髯须大汉。髯须大汉向后飘出两丈有余,本以为超出了长鞭范围,可长鞭竟如毒蛇般,直扑而来。髯须大汉倒吸一口凉气,侧身闪过,本以为长鞭势头已尽,只待落地,没想到长鞭没有往下落,忽然猛然横扫,像活了似的,扫向髯须大汉胸口。髯须大汉匆忙立刀于胸前,只听见当地一声,柔软的长鞭竟变得如此刚硬,带着沉重的力道,将髯须大汉震退几步。髯须大汉手臂微麻,恍然明白对方挥鞭时注入内力,长鞭才会有比如力道。髯须大汉稳住身子,没等白良收回长鞭,屈膝大步流星,拖着大刀奔来。
从交手之初,白良凭借兵器之利,占据主动。髯须大汉一直处于守态。为了扭转局面,髯须大汉不得不找准时机,趁着白良没收回长鞭的这个间隙,主动出击,大刀迎头痛击。白良不慌不忙,鞭梢一挡,身子往后一飘,右臂同时往后轻拽,收回长鞭。髯须大汉岂会让白良拉开距离,提刀逼上,不给挥鞭的空间。
近身三尺,剑锐刀猛。髯须大汉欺身逼近,将手中大刀舞得呼呼做响。白良回鞭迎击,奈何近身作战,无法发挥长鞭优势,反倒束手,髯须大汉游走在长鞭之间,游刃有余。白良鞭长莫及周身处,渐感吃力,身形轻闪,绕到髯须大汉身后,向后飘去,谁知身体一顿,原来髯须大汉右脚踩在鞭头处,白良无法收回长鞭,怒目圆睁,髯须大汉笑道:“少年侠客榜,不过如是!”
青天涟此刻表情渐渐凝重,独眼男子刀锋锐利,刀势稳重,任自己剑法如何精妙,都被独眼男子稳稳防住。独眼男子长期混迹绿林,身经百战,虽在招式上不够精妙,可在实战经验上,远比青天涟这些年轻一辈强得太多。又是锵锵两声,青天涟手中长剑又被独眼男子震开。青天涟啐了一口,右手一收,忽地又是一剑。
此时的青天涟腾在半空,手中长剑一收一发,如同大雁忽然下俯,伸出利爪捕捉猎物,迅捷凶猛,这正是“落雁回手剑”的精妙所在。独眼男子一凛,面对忽然地一剑,出剑速度又快得惊人,情急之下,向后一倒地,堪堪躲过。青天涟剑势极低,若不这样,无法避开这一剑。独眼男子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后右足一转,间不容发地追击而去。
青天涟一击不中,落地后还没来得及转身,独眼男子的刀锋已逼近。青天涟不待转身,回身便是一剑,“落雁回手剑”不仅仅是出剑迅捷飘忽,也可以在任何角度出剑。独眼男子刀虽快,但青天涟回身的一剑更快,独眼男子脸色大变,刀锋一抖,刀刃与长剑擦身而过,刀剑迸溅火花,一招过后,独眼男子大刀被崩缺了口,而青天涟的长剑完好无损。
“天青剑!”独眼男子横刀看着缺口,有些心疼,面露鄙色对青天涟道:“好剑!”。
青天涟一抖天青剑,如一泓碧水游动,道:“哼,技不如人怪兵器么?”他自恃武功高强,不肯承认自己依仗武器锐利占得便宜。
独眼男子呸了一声,悻悻道:“什么少年侠客,名大于实。”青天涟面红耳赤,如酱爆猪肝,想来自己堂堂少年侠客,若连一个小小山贼都收拾不了,脸面何在,大喝一声,手中“青天剑”化作一抹青光,呼啸而来。
独眼男子毫无畏惧,挺刀直上。刀即是胆,心无所惧,刀才能勇往直前。独眼男子刀气正盛,引来众劫匪一阵欢呼雀跃。众劫匪被白良一鞭羞辱,早就恨得牙根直痒痒,一见己方得势,纷纷声援助威。“大当家的威武”,“二当家武艺超群”,“两个小娃娃,回家吃奶去吧”,“什么少年侠客,我看是风流侠客”,“肯定是昨晚迷恋哪个姑娘,今天腿软了”,众劫匪越说越起劲,言语也越来越不堪。
青天涟和白良乃血气方刚少年,久久不胜,心情渐渐烦闷,哪里受得这般语言相激,倏忽之间,剑快鞭迅,剑如蛟龙出海,鞭似毒蛇吐信,把剑之飘逸,鞭之诡秘发挥得淋漓尽致,连一旁的行人看得也是目瞪口呆。
独眼男子见势不妙,官道毕竟惹人注目,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大声喝道:“弟兄们,扯呼啦!”髯须大汉一听,右手往怀里一掏,随即一挥,噗噗几声,几枚短箭破空而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紫黑色的光,显然是淬了毒。白良暗叫“卑鄙”,右手一卷,手中长鞭化作圆圈,尽数将短箭打掉。髯须大汉借机退到众劫匪身前,左臂一挥,道:“撤。”
众劫匪精神一振,齐刷刷站起来看看,向后退去。青天涟见众劫匪四处逃散,白良一时间也无法将髯须大汉拿下,心下想道,若能擒了头目,其他人不过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旋即不再理会正在逃散的劫匪,专心对付独眼男子。
白良岂容劫匪从自己眼皮下逃走,右臂一挥,长鞭卷向一名劫匪。那劫匪正抱头鼠窜,见长鞭朝自己过来,回想之前被白良用鞭卷走的恐惧,不暇思索地抱头大叫起来。忽然一把大刀挥来,将长鞭的攻势阻断,那名劫匪喜道:“多谢二当家!”髯须大汉道:“快撤!”那名劫匪应了一声,撒腿就跑。
独眼男子手中大刀,刀宽背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势如虹,任青天涟剑如何快,都破不了独眼男子的刀法。宽厚的刀身好似一面盾牌,阻挡青天涟剑势。青天涟久攻不下,渐渐发觉独眼男子刀法奇特,配合宽大刀身,攻防有序。青天涟心有疑惑,独眼男子的刀法用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恍惚间,独眼男子蓦地窜起,举刀一晃,青天涟双眼被刀刃反射的光线一照,双眼下意识一眯,独眼男子大喜,乘着这个时机,挥刀砍来。
青天涟双眼虽不能识物,耳朵极其敏锐,独眼男子大刀呼呼做响,青天涟听声辨位,“天青剑”一挡一引,将刀势卸开,向后跳开,略加思索,叫道:“你是程万金,‘金刀’程万金。”
独眼男子脸色一沉,并没有回答,青天涟道:“你刚才用刀刃反射光迷惑对手的手法,跟当年那个黑云寨的程万金一模一样,只不过你用的不是你招牌的金刀。你不在江南的老巢,跑到应天府做甚?”
独眼男子粗狂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极为难看,粗声闷哼,刀尖点地,屈膝搂步,冲了过来。
青天涟表情严肃,大声道:“金刀耀千里,地滚不留行。‘金刀’程万金的两项绝技,今天我要好好讨教一下。”独眼男子胸中怒气难平,手中大刀拖在地上哗哗直响,青天涟面无惧色,身子一挺,眼睛直勾勾地顶着独眼男子的大刀。
独眼男子离青天涟不足半丈距离时,忽然抽刀上挑,刀尖夹带着泥土,泥土夹带着刀气,射向青天涟。青天涟大袖一甩,将泥土兜掉,回过神时,独眼男子的刀已经逼近青天涟双腿。所谓“地滚不留行”,就是刀法走下三路,专攻下盘,腿都没了,自然“不留行”。
青天涟似乎早已知晓独眼男子意图,蓦地跳起,“青天剑”削向独眼男子头部。这一剑飘忽不定,可到了独眼男子跟前,竟分毫不差地削向双眼。独眼男子大骇,若青天涟这一剑从左侧削来,自己左眼视线受阻,非被废了一双招子不可。旋即举刀一挡,“青天剑”一碰即撤,收招突然往前刺,独眼男子身子忽然往地上一倒,一滚地翻身,一招“地蹚龙”,欺身进招,大刀向上一捅,如蛟龙出海,直扑青天涟面门。二人招招凶险,专攻要害,均是一招毙命的路数。论凶狠,青天涟远不如独眼男子,可形势凶险,生死一线间,容不得半点手软。忽然戾气大涨,头猛地向后一仰,足尖点向独眼男子咽喉。独眼男子左手抓向青天涟脚踝,青天涟顺势右手刺向胸膛,此时独眼男子一手拿刀,一手抓着青天涟脚踝,恨不得再长出一只手来。情急之下,侧身一闪,左手顺势将青天涟甩了出去。青天涟在半空转了一圈,竟还能稳住身形,回身便一招“飞燕投林”,又刺了过来,潇洒恣意,毫无停滞。独眼男子心中一凛,万万没想到青天涟还能回剑,胁下吃痛,被划破一道血口,心下大怒,左手变爪,一招“苍鹰捕兔”,迅猛非常,扣住青天涟右肩。爪如铁铸,深入肌肤,青天涟暗暗叫苦,立刻提剑一挑,削向独眼男子左臂,欲将独眼男子左臂斩断。独眼男子得了甜头,大步向后跳开,心知不能再纠缠,迈开步子,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