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洼处处的街道,两侧民房也不幸遇难,有些外墙满目疮痍,有些被砸出一个大洞,更有甚者,屋檐被削去一角。凌楚瑜站在那里,一眼望去,那沛然的剑气仿佛犹在眼前,肃杀之气挥之不去,一直蔓延到街道的尽头。
孙平风驼着背,捂着胸口,看了一眼跟来的扈从,都躺在地上痛苦哀嚎。而侍剑八将为救宝剑,承受的反击之力更大,或跪或立,在苦苦支撑身体。
“你是狂生——魏谞!”终于知道来着身份的孙平风恶狠狠地盯着伛偻老者,眼中快要喷出火来,怒喝:“还我归藏剑!”由于太过用力,使得尚为平复的内伤恶化,咳出血来。
老者却笑道:“它可不是你的归藏剑。”
面对老者的耍赖,孙平风怒道:“胡说!这归藏剑是魔教百年前从我藏剑山庄抢去的,这天下人皆知,而归藏剑在三十年前由你魏谞从魔教手中夺了去了,你如何抵赖?”说起这段家族耻辱,孙平风更是差点又呕血三升。
老者却嬉皮笑脸道:“你们的剑被魔教抢了,应该找他们,又关我什么事?”
“你……”孙平风顿时语塞,他没想到堂堂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魏谞,居然如此混账。“你手上的可是归藏剑?”
老者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是宝剑,至于名字嘛,我都唤它剑。”
如此无耻,孙平风讥笑道:“什么天下四大宗师,竟如此无赖,都不敢承认你手中的剑就是我藏剑山庄的归藏剑。”
老者瞥了一眼,道:“这剑是我从苍云教手里夺过来的,又关你什么事!这上面也没刻你名字,怎么成你的了。况且你东西被苍云教抢了去,应该找他们,你找我又是什么理?”
“那剑明明在你手上,我不找你找谁?”孙平风再也按耐不住大吼,像极了泼妇。
老者更加无辜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来说个理,如果你被盗贼抢走了钱财,这笔钱财就成了他们的了。而我呢,又从盗贼那里夺了一笔钱财,那这应该是我的,可你总不能说我夺走的钱财就是你被抢走的吧,这也不是这个理,真是奇哉怪也!”
“噗嗤!”王如萱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凌楚瑜也不禁莞尔,这老头耍起赖来倒像个小孩,说话破绽百出又让人无话可说,可让人头疼。
“呵呵!”孙平风面露鄙夷,道:“前辈高论,晚辈受教!”语气充满不屑,老者也不在意,挥袖道:“看在你武功不错的份上,快滚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对方又是四大宗师,能活命已是万幸,至于归藏剑,也只能日后再谋了。
“慢着!”孙平风一行人正要离去,凌楚瑜喝止道:“把壬甲龟壳留下。”
孙平风恶毒回头,道:“臭小子,想趁火打劫?”凌楚瑜道:“彼此彼此!”
此刻身受重伤的孙平风也只能愤恨“虎落平阳被犬欺”,权衡利弊之下,将怀里的“壬甲龟壳”丢还回去,心里的不甘和屈辱,深深刻在骨子里。
“还有……贞娘留下!”凌楚瑜得势不饶人,连他三个师弟都不解,如今孙平风已是颜面尽失,为何要咄咄逼人,去要一个毫无关系之人,但又畏惧这大师兄威严,只能闭口不言。
孙平风驻足而立,没有回头,半晌,他终于淡淡说了两个字,“放人”,然后直径离开。凌楚瑜心头发慌,就在那一刻,他与藏剑山庄已经成为死敌,他也不知道自己向孙平风索要贞娘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值得还是不值得。
待孙平风一行人走后,王如萱欠身行礼,对着老者道:“徒孙王如萱,拜见师公。”魏谞开怀一笑,双手微抬,道:“好,好!秦之槐这小子,收了一个好徒弟!”
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师公,王如萱也未曾听师父谈起过,奇道:“师公怎知我是师父弟子?”魏谞笑道:“你剑法中以丹青书法为根基,一看就知。”他所教两个徒弟,性格截然相反,所学所悟也自然不一样。王如萱喜道:“多谢师公传我剑法!”
魏谞却道:“区区剑法,何谈言谢!不过你能领悟剑意,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看来‘轻罗小扇’心法学得不错。不然就像那边的三个废材,看都看不懂。”说的是吴仕三师兄弟,然后目光停在凌楚瑜身上,淡淡道:“你也不错,能看出一二,比那三个废材强,不过我望你气息,经脉不通,修为难进,不然我这剑法给你学去,前途无量。”
凌楚瑜哑然失笑,道:“老前辈抬爱了,小子资质平平,难成气候。”魏谞嗤笑一声,没有理会他了,对着王如萱道:“丫头,秦之槐那小子肯定不会教你,不然以你资质,武功不会这么差劲。”
凌楚瑜差点没气着,如今的王如萱,武功可攀比孙可鑫了,在年轻一辈中,是有资格名列少年侠客榜的,而且这对于仅仅只学了几个月武功的她,已经是很了不起。
“既然给我遇到了,我定会好好指点指点你。”魏谞似乎很高兴,恨不得立刻将武功悉数传授。凌楚瑜急忙打岔道:“老前辈,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若不如此,老头怕是要在此时此刻此地教王如萱武功了。魏谞思索片刻,有些不愿意,不高兴地把头一扭,不理会凌楚瑜,拉着王如萱道:“丫头,走,明天我再教你。”
众人出了街道,往东直走。凌楚瑜来襄阳城后,立刻让何潇之秘密租了两套房子,一套如今在西街这里,另一套是在东街。俗话说“狡兔三窟”,若此次被擒,只会暴露西街这个地方,而东街那里作为另一个秘密联络点,王如萱就待在那里。只不过王如萱担心凌楚瑜安慰,又不敢前去藏剑山庄,只好潜伏在西街附近,若凌楚瑜失手,定会带着孙平风来此处取“壬甲龟壳”。
王如萱领着魏谞在前,听着老前辈的唠叨,她耐性极好,始终耐着性子一路听。贞娘由于伤势过重,无法行动自如,只好在屋里找来一辆独轮平板车,让贞娘躺在上面,让吴仕推着。
“你为何救我!”贞娘躺在铺满杂草的车上,淡淡问了一句。“我出卖了你,你要如何折磨我?”
凌楚瑜也不清楚,她出卖自己,差点让所有人沦为阶下囚,照理说应该恨她。但是方才开口向孙平风要人时,为的却不是报仇,是一丝恻隐之心。
“我想知道这个壬甲龟壳如何打开。”凌楚瑜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贞娘摇摇头,道:“我所知道的,不过是皮毛而已。你竟天真以为一个侍女会知道这其中秘密?”
凌楚瑜无言,自径走着。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草率了,没有经过思量。为了一个无关的人得罪藏剑山庄,真的值得吗?而且“壬甲龟壳”的消息,说不定会从此走漏风声,到时候江湖人趋之如骛,自己又该如何?
心乱如麻之际,已经是到了东街秘密屋子。这是个二进院子,房间足够安顿所有人。经过一场大战,可以说是死里逃生,众人呼呼睡去,凌楚瑜心事重重,毫无睡意,跃到屋顶喝酒,快天亮时才回房间睡觉。
午时凌楚瑜才浑浑噩噩醒来,昨晚喝酒吹风,头疼脑热。师弟们早就做好饭菜,魏谞一大早就拉着王如萱练功,贞娘闭门不出,几人围桌吃饭。
三个魏谞口中的废材师弟眼神闪烁,刚扒两口饭又停筷,相互使眼色,但欲言又止。凌楚瑜眉目低垂,知道这几个人打着什么主意。
“老前辈,晚辈敬您一杯。”凌楚瑜酒杯高举低放,道:“多谢您出手相救。”魏谞瞥了他一眼,不经意问了一句,“听说你是我徒孙的夫婿?”
王如萱差点被饭菜呛喉,俏脸顿时红如火烧,娇羞道:“师公,我们还没成亲。”忽然觉得这样说得也不妥,脸就更红了。
凌楚瑜也尴尬一笑,坦言道:“定了亲,还未成亲。”魏谞没有拿杯,只是用筷子扒拉一下菜,边挑边淡淡说道:“你这辈子修为就停在这里了,可为难我徒孙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