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深夜,杨继业才缓缓醒来,开口就道:“楚瑜呢……”一旁的杨贵擦干眼泪,喜道:“爹,您醒啦。六弟,快过来,爹醒了。”
此时杨景赶了过来,道:“爹,您终于醒了,孩儿担心死了。”
杨继业缓缓呼了一口气,道:“楚瑜呢?让他来见我。”
四郎和六郎面面相觑,杨景急忙岔开话道:“爹,您刚醒,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杨继业见他们神色有点不对,道:“怎么回事?楚瑜呢?”
“这……”杨景神色慌张,眼珠直转,道:“楚瑜带人去四周勘察地形了,不在这里。”
杨继业越听越不对,道:“汪兴元不是探马?他已经查明此处,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还有,七郎呢,为何不见他人?”
面对父亲的质问,两人显然有些慌张,杨春素来直爽,瞒不住事,杨继业从他眼神中就察觉异样,而杨景稍微稳重一些,道:“七弟随楚瑜一道去了。”
“撒谎!”杨继业须眉皆扬,道:“七郎什么时候对勘察地形有了兴趣。快说,他们二人去哪里了。”他心知杨春难以藏事,对他道:“五郎,你来说。”
杨春唉了一声,道:“爹,实话跟您说了吧,七弟见我们被困山谷中,外无救兵,内无粮草,在一个时辰前,单枪匹马闯关突围,去搬救兵了。”
“什么?”杨继业虎躯一震,猛地站了起来,登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他自从朔州之战开始,身先士卒,浴血奋战,早就疲惫,随后又率部杀出重围,两日没睡没吃,已经是四肢无力,头重脚轻,杨景急忙端来一碗米汤,给他喝了脸色才渐渐好转。
“为何不阻止他?”杨继业叹道:“七郎鲁莽,他前去闯关,这里地势险要,非幽州城下,此去凶多吉少。”
杨春委屈道:“爹,七郎的脾气你还不知道,都是瞒着我们去的。”
杨继业继续问道:“那楚瑜呢?为何不见了他。”
杨春看着六弟,不敢再说。杨继业道:“说!”杨春道:“楚瑜他……他见七弟冲了出去,就想截住他。岂知七弟跑得太快,楚瑜追上去时,被辽军包围……”
“被包围?”杨继业顿时心口刺痛,几乎又要吐血。此时杨景急忙道:“但他们已经冲出包围,往陈家谷口去了。”
“为什么不拦住他们!”杨继业仰头长唉,道:“谷口外是耶律休哥的精锐啊,万一楚瑜和七郎有什么意外,我有何面目见你们母亲。”两人满脸愧疚,杨继业续道:“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天意,他们既然逃了出去,希望就不要回来了。”他喃喃低语:“七去六还,六还……”
陈家谷口位于宁化县北四十里,位置险要,乃天然伏击地点。上官飞受命带领五千人马在此驻扎,随同的还有监军王侁。
王侁此行是为了接应朔州百姓返回忻州。三天前,果然有大批百姓在朔州官兵的掩护下,经过陈家谷口。王侁一打听,才知朔州一战异常激烈,杨继业三万人马既要对抗八万辽军,又要掩护老百姓转移,十分艰辛。然就是如此恶劣的情况下,杨继业还是牵制辽国八万部队,让百姓得以逃生。
“杨继业此行是凶多吉少了。”王侁有些幸灾乐祸道。而一旁的上官飞提醒道:“王将军,以我看不然。杨继业乃身经百战,仅三万人就可拖住敌人八万之众,百姓一旦撤走,他更是无后顾之忧,可率部突围而走。”王侁有些悻悻道:“那当真是可惜了,这样他在皇上面前可又是大功一件。”
上官飞若有若无地笑了笑,道:“王将军,看来你还不知道这期间的情况。”
王侁狡猾的眼睛打量了眼前这个年轻人,道:“参军,咱们都是为太师效命,有话就直说。”
上官飞道:“末将只是太师身边的参军,地位低微,论信任和恩宠,哪里比得上王将军。”王侁微笑道:“哪里的话,参军严重了。”上官飞道:“此番咱们奉太师之命,接应四州百姓回关,可谓是大功一件,要论功劳,王将军当首功。只是……”
他欲言又止,勾起了王侁的好奇,“只是什么?”上官飞笑道:“只是在移民之策,王将军和杨继业有分歧。朔州战况您也看见了,辽军八万之众,杨继业只有三万,这无疑是以卵击石,绕是如此,杨家还是将百姓安全送回关中。”
王侁脸色有些不好看,道:“你的意思是,杨家要抢我头功?眼下可是太师暂领代州,若皇上论功行赏,也当是太师为首。”
上官飞意味深长道:“末将不是怕杨家争功,而且杨家论过。”
“论过?”王侁有些不解。上官飞道:“王将军,这兵出朔州的计策可是您给太师献的计策。但杨继业也曾出过一计,可安三州百姓。”
“那有如何?难道我的计策不灵?”王侁有些不屑。
上官飞道:“您计策可是将杨家置于死地。此次成功迁民,杨继业当首功,可是您不听他的计策,让三万大军犯陷,保不齐他得胜归来后在皇上面前参您一本,以皇上对杨家的恩宠,只怕到时候太师都帮不了你。”
王侁陡然一变,心登时凉了半截,瞬间明白其中的关键。相比较之下,杨继业出兵应州的计策可谓是精妙,只是当时自己想立功心切,被冲昏了头脑,才不值一顾。不及如此,还言语相激,逼迫杨继业出兵,倘若杨继业突围回来,定会兴师问罪。
“那依参军之意……”王侁已经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上官飞玩味道:“眼下就看杨家能不能冲出辽军的包围了。”
快入夜,陈家谷口忽然奔袭而来一骑,驶入谷口后,高喊道:“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突然间两侧山谷火光冲天,迎面冲来一队人马,列阵向拒。
“我乃杨继业之子杨希杨延嗣,快叫你们将军出来说话。”那黑脸小子怒喝一声,十分着急。
“原来是七将军。”此时王侁骑马缓缓而出,道:“你怎么在这里?”
杨希道:“王将军,我爹被耶律休哥围困在两狼山上,特派我前来搬救兵,里应外合,将辽军歼灭于谷口。”
王侁一听耶律休哥之名,这心里咯噔一下,这令宋军闻风丧胆的宿敌竟出现在此,着实可怕,急忙道:“耶律部有多少人马?”
杨希道:“估计两万。王将军,请快快发兵,让我前去救出我爹。”
“我的乖乖,两万人马!”王侁倒吸一口凉气,眼下只有五千兵马,加上杨继业残部,也不是辽军对手,道:“七将军不知吗?我可是奉了令公之命在此埋伏,若大军一出谷口,无险可守,岂不是送死?况且令公没有按照约定将辽军引到这里,若我军轻出,这个罪名谁来当。”
杨希一听,将虎头乌金枪指着这个监军,大喝道:“我们杨家奉命拯救朔州百姓,辛苦杀出重围,眼下我爹被困两狼山,你拒不发兵,是何居心?”
王侁道:“哼,眼下辽兵人多势众,去了也是白白送死。你身为大将,岂能不知。我不能置大军于必死之地。”
杨希冷声道:“死地?我杨家被你诓去朔州,被辽军合围,才落到如此地步,而你拒不发兵相救,分明就是潘仁美借刀杀人,气死我了。我先杀了你再说。”他救父心切,情急之下,一枪便刺了过去。
王侁呆若木鸡,他哪里是杨希对手,危急关头,一道弯钩将长枪磕飞,杨希虎口震裂,惊道:“谁?”
“杨希,你敢杀大军监军,这可是犯上作乱之罪,你吃得起吗?”
“上官飞?”杨希惊怒交迸,破口大骂道:“他身为监军,不发兵救援,要置我杨家于死地,分明是以私废公。”
王侁侥幸活命,怒道:“杨希,你区区一个步军指挥使,敢以下犯上,光凭这点,我就能杀了你。”杨希将枪一挺,道:“看谁先杀了谁?”
上官飞道:“杨七郎,令公让我们在此设伏,倘若这五千兵马一出,岂不是羊入虎口。”杨希急了,道:“若你们不出兵,我杨家可就危在旦夕了。要不这样,将五千兵马交给我,待我救出父亲,杀了耶律休哥,这功劳归你们,这样总可以吧?”
王侁一阵冷笑,心想:“功劳?我要的是你们杨家的性命”。正如上官飞所说,若杨继业死里逃生,定会在皇上面前告状,到时候倒霉的可是自己,当他听说杨家被耶律休哥被围后,他心里就暗暗高兴,巴不得杨家死在两狼山。
“杨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王侁是靠别人获取军功才走到今天这地位的吗?”
杨希几乎要急哭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救出我爹。”
王侁道:“以我看,你就是辽军的奸细。令公深明大义,若他被困,心知只凭我手上这点兵力,无疑是送死,又岂会叫你前来搬救兵,这是其一。刚才你说辽兵有两万之众,你仅仅一人,又如何杀得出重围,这是其二,就凭这两点,我就可以断定你勾结辽国,妄想引我们离开此地,好一网成擒。来呀,给我将他拿下,斩首示众。”
杨希听罢,恍然大悟,王侁这一番说辞,无疑是当时自己力杀四门后,潘仁美对他的诬陷栽赃,又气又怒,道:“原来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杀了潘豹,你们两人为了在潘仁美面前邀功,设下的杀我的圈套。”他又想着父亲和几个哥哥还被困在两狼山上,他们不能再死,道:“你们想杀我杨希报仇,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有一个请求,你们杀了我后,一定要出兵救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