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的手指粗糙有力，由此而来的疼痛渐渐地竟演变成一种纯粹的肉体上的愉悦。他有多久没有洗澡了？他身上令人作呕的酸臭透着一股子牲灵的味道，而这味道竟让她贪厌沉迷，她想屏住呼吸，终是欲罢不能。她心底不为人知的某个角落，那股欲念正因为这汉子雄性的粗鲁和邋遢而蠢蠢欲动，妄想再次掀起波澜。她怕她再度失控。她怕他们有比那两个道士更加严酷的手段。她怕这似乎永无止境的一天结束之时就是自己的末日到来。

车终于停了，那汉子拽着她走下了车门。她看见一片狼藉的广场，缤纷的灯光耀得她眼花缭乱。她紧赶着那汉子的步伐，却还是因为脱力跌了一跤。头磕在了湿滑的地砖上，似乎破了皮，有黏腥的液体从额角滑落。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好像大风呼啸着一阵阵刮过。

“苏菲姐！——”

大风送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毫无疑问，这是眩晕和精神高度紧张所带来的幻听。人就是这么一种可笑的生物，每每用不切实际的幻想自我安慰。那汉子到底还有一点人性，停住了脚步，等着她从地上爬起。

“苏菲姐！……”

幻听和幻视往往相伴相生须臾不离，所以那个向自己奔来的熟悉的身影同样是假的。南熙恐怕早已睡下了，那个小懒猫，贪吃又贪睡，这么冷的天，什么事都别想让她离开安稳的被窝。明知道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那自欺的幻影偏偏真实得触手可及？

什么是真？什么是虚？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真又如何？虚又如何？真实和虚妄不过是人心的罗网，诸法空相，又何必执着分明？

这一刻她似有所悟，心性空澈，双目紧闭，如一片风中的落叶，轻飘飘地向那真真的幻象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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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南熙抱着苏菲，一迭连声地唤着苏菲的名字。苏菲的头沉沉地靠在她的身上。苏菲的脸白里透红，死灰色的白，赤炭般的红，了无生机又激情亢奋。任凭她带着哭腔喊个不停，苏菲毫无反应，只无知无觉地瘫在她的怀里。秦南熙感觉自己就像抱住了一块刚从水底打捞出来的沉木，湿冷而沉重。

顾格和姚小蝶随后赶来。姚小蝶施以援手，从一侧搂住了苏菲的肩背，使得秦南熙不至于太过吃力，支撑不住。

“简二叔……”

顾格恭敬地叫着某人，秦南熙这才注意到近旁的男人。那个痨病鬼一样的中年汉子，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这道伤疤她有印象，她记得他是王老板的客人，他们有过一面之缘。那汉子对顾格的招呼无动于衷，一只手紧扣着苏菲的手腕，苏菲白皙的手腕上已露出绛紫色的印记。

“王姨……”

那汉子身后跟来的中年美妇正是离岛咖啡馆的王老板。听顾格的口气，他和王老板关系匪浅，不只是一个熟客和一个店家的泛泛之交。果然王老板眉开眼笑地道：“格子，你有多久没来照顾你王姨的生意了？今儿吹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还是说你来兴师问罪，怪你王姨没去赴会？”

“王姨说笑了，侄儿哪有这个胆子？只是今天没见着简二叔和王姨，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还有曲家爷爷都十分挂念担心。侄儿知道简二叔一向和王姨走得近，心想碰碰运气，说不准简二叔和王姨在一块儿，想不到还真让我给碰着了。你们没事就好，我也可以向各位长辈们交差了。”

“顾哥，好久不见。”

第三个人站了出来，秦南熙惊讶地“啊”了一声。斑驳的灯光下，那个虎头虎脑的健硕小伙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中午的那场车祸看来在他身上留下了伤痛，无论是不是他的主要责任，他没缠着公交司机要索赔偿，冲这一点，秦南熙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重新对他做出评估，至少他不是一个无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