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便。”

这个女孩果然有意思，竟然带他来这儿吃饭。顾格想，他有很多年没吃过大排档了，从前也有个女孩，每次他们外出“旅游”时，那个女孩总喜欢拉着他挤大排档。那个女孩对江湖菜有一种天然的热爱，她说她本质上其实是一个江湖人，他们都是江湖儿女，遗憾的是，世俗的财富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常常看不清自己的本色，忘记了自己的使命。现在置身大排档里，感受人间的烟火气，他是在重温旧梦了。

“吃不下么？”两份加蛋加肉的炒饭上桌，顾格的筷子一动不动，秦南熙有些忐忑，“这里的环境差了点，等我下个月发工资了，再请你吃一顿好的。”

“这里挺好的，”顾格宽宏一笑，拿着筷子扒拉了两口，“味道不错。”

秦南熙松了口气。顾格的话不知真假，或许仅仅出于客气，安慰她而已。他没表现出明显的反感，这就行了。等手头宽裕一点，她一定会补偿他的，秦南熙发誓说到做到。

“听说铛铛来找过你了。”顾格咽下米饭，放下筷子说，“如果她冒犯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秦南熙一口米饭含在嘴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含含糊糊地说：“别……没有的事……”

“铛铛的性子我清楚，她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我岳父岳母视她为掌上明珠，我妻子……”灶台处窜出的煤烟味突然飘了过来，顾格咳嗽了一下，“她姐姐一贯让着她，所有人都宠她，把她骄纵惯了。铛铛做事没轻没重，她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你妻子……”秦南熙默默地放下了碗筷，犹豫着该不该打听人家的私事。

“她不在了。”顾格淡淡一笑，眼睛里掠过一丝赧色。他不介意把自己的故事告诉这个女孩。那些往事长久地埋藏在他的心里，他有倾吐的欲望，而身边却总缺少一个合适的倾吐对象。或许是这嘈杂的氛围，与记忆中闪现的片断丝丝入扣，又或许是对面的女孩，他从她的大眼睛里找到了某种熟悉的光芒，总之，那倾吐的欲望自然地打开了闸门，顾格娓娓道来：

“我和我妻子从小青梅竹马，她是司徒家的长女，我是顾家的独子，我们两家的长辈一同创立了建业集团。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我们都是最合适的一对，结果也如大家预想的那样，长大后我们成了夫妻……”

“我妻子非常出色，没有人不喜欢她。生活中，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工作中，她是我最好的伙伴。她对我无保留地爱和信任，而我却辜负了她……”

“我们每年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出门旅游，那一年夏天，我们计划带上全家人去一个岛上度假。出发时天气还是好好的，入夜后突然刮起了风暴……”

“船沉了，我们全家人挤在一艘救生艇上，清点人数的时候才发现我妻子不见了……”

顾格闭上了眼睛，男人竭力克制，脸上的肌肉仍微微地抽动了几下。那场多年前的夏日风暴，漆黑深夜的汹涌浪潮，与爱人的生离死别，种种不幸并不因时间的流逝而归于平静，它们早已刻进了他的生命里，成为他永难愈合的伤口，时间隔得越久，溃烂得越是厉害，而你只能忍痛，孤独地舔舐自己，抑或被它们席卷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