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并不喜欢医院，因为她在医院里失去了她的妈妈，也在医院里看到过命悬一线的修远。可是，即使是不喜欢，医院在她的印象里也只是那么一种苍白而压抑的感觉，当修远在医院入职后，连压抑感似乎都少了那么一丝。

然而，今天这个样子的医院，路漫却是第一次看见。

新闻工作者的职业病让她跟在120后打车来到了市一院，急诊大厅里满目疮痍，一台又一台的担架车拉着鲜血淋漓的伤患快速在路漫眼前掠过，医生和护士穿梭在病患之中，洁白的衣衫都沾染了片片血迹。

刚刚电话里提到的那一场严重车祸的伤者也被就近送到了市一院，再加上电梯坠落的受害者，整栋急诊大楼都乱成了一锅粥。路漫呆呆地站在大厅一角，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说不出话。

明明一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人们，现在却意识模糊地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生命，竟是这样脆弱的东西。

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充斥着大厅，路漫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才被匆匆赶来的同事找到。

“你怎么也过来了？”杜小美口中的小马哥马驰奇怪地问道。

“我……圣凯大厦那边电梯发生事故，出现多名伤者，我有点担心，就把大厦那边交给老沈，跟着一起来了。”路漫被拉回思绪，低声答道。

“不是吧？今天是什么大凶的日子吗？”马驰一拍脑袋，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马哥，你去跟踪一下现场情况，尽量征得拍摄许可。”

“难，现在这个状况……”马驰摇摇头，但还是朝路漫挥挥手示意自己会尝试，然后便带着快吓出眼泪的杜小美离开了。

路漫定定神，转身走向大厅深处，周围的血腥味让她有点反胃，但她也有自己的工作。在科室旁的休息椅上，轻伤患者们正在等待着第二批次的治疗，她走向他们，一边安抚一边了解起当时的情况。

待医院恢复最初的平静时，已经到了傍晚，折腾了小半天，马驰带着身体心灵都遭受了巨大创伤的杜小美先走了，路漫则是留下，寻了寻修远的踪影。

问了几个平日里眼熟的小护士后，路漫在急诊楼四楼拐角处的塑料排椅上找到了修远，修远倚靠在座椅背上，正在闭目养神。他的白大褂也沾染了一些血迹，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色更苍白了。

路漫轻轻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手缓缓盖在了他的手上。

“嗯？”忽然被人触碰，修远下意识弹起上半身，左右搜索了一番罪魁祸首，而那双迷蒙的眼睛在看到路漫的一瞬间立刻变得温柔起来：“你来了？”

“我一直在这。”路漫自然地捋了捋修远的流海，修远的额头还布着细密的汗珠：“累坏了吧？”

“嗯。”修远没掩饰，他点点头，放掉了全身的力气倚在路漫身上：“几乎所有的医生都被拉来应急了。”

“毕竟是那样的惨案……”路漫顿了顿，低头看向修远。修远闭着眼睛，眉头锁得紧紧的，原本就淡于常人的嘴唇现在更是血色全无，路漫心头一紧，忙开口问道：“你不舒服？”

“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所以没什么力气有点晕。”修远扯扯嘴角，讨好似地拱了拱路漫的肩头。

然而，路漫并不吃他这一套，她的表情变得凝重，左手探了探修远的体温，右手在包里摸索出了刚才杜小美塞给她填肚子的两块巧克力。

“吃了。”她剥开包装纸，把两块黑巧塞进了修远嘴里：“我跟你说过一亿次，低血糖不能不吃饭，会死人的，你怎么就……”

“我错了。”

许是不舒服的原因，修远说话有些有气无力，但正是这份有气无力，让他正常的话语反而带了些撒娇的意思，路漫盯了他两秒，数落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唉……”她叹了口气，认输了。

“别叹气啊，你的神仙巧克力已经把我救活了。”

“屁，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值夜班？等下一定要去吃饭！听到了没有！”

“遵命，路大人。”

“就贫的时候最有能耐。”路漫白他一眼，身体却诚实地与修远相依，她顿了顿，突然为自己还能这样子和修远说话感到庆幸起来：“修远。”她叫他。

“嗯？”

“我差一点点就不能和你坐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

“我差点进了那班电梯。”

“……”

“我们能平安地待在这里，靠在一起，贫嘴、吵嘴，是多大的幸运啊，所以……”路漫扬了扬嘴角，握着修远手的手加大了力气：“我们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照顾对方，安稳地过一辈子。”

“我答应你。”听了路漫的话，修远心里后怕过后，余下的仅是难以言说的温热，他转头在路漫脸颊上啄了一口，声音带上了一点宣誓的味道：“以后不管多忙，我都会按时吃饭，绝对不会再让你担心，当然，你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