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路漫点头。
“你家好漂亮。”修远忍不住感叹,虽然这栋房子没修家在北城的那栋大,可轮格调,绝对是这一栋小洋楼完胜。
“我爸爸为了我改建的。”路漫的声音有一点颤抖。“他说,我们小漫是公主,要住在城堡里。”
她的伞面放得更低了。
修远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生硬地将话题稍微换了个方向。“那,这里现在没人住了吗?”
“这是我的家,我不可能把它卖给别人。”
说话间,路漫家隔壁的小院内,楼门突然开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提着一袋垃圾,可能是准备出门去扔,但看到雨势不小,又皱皱眉向后退了一步,她视线随便在外扫了一圈,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路漫。
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突然被厌恶填满,女人轻蔑地勾了勾嘴角,然后砰得一声摔上了门。
修远被摔得一愣,不明所以地呆在原地。
“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看我吗?”路漫扭过头,看向修远:“这可能就是你一直好奇的问题,我为什么对我爸妈避而不谈。”
“我……”
“我爸妈的爱情,是不被别人所接受的。不说外人,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我的外公外婆,我妈妈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那个弟弟,就是我进监狱的舅舅,而三个姐姐,从来没有露过面。我知道他们都挺以我妈为耻的,更以我为耻。”
“但我爸爸还在的时候,我妈根本不在乎那些,我爸就是她的全部。可谁知道,我爸,居然……”她没有再往下说,再说下去,或许迟钝如修远,也能从中听得关于修老爷子的蛛丝马迹。
“可是你爸妈的爱情为什么不为别人接受?他们犯了什么错?”修远问。
路漫楞了一下,然后指指自己,又指指修远。
“那你说,如果咱们两个结婚,会被别人接受吗?”
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可路漫却觉得很适合。修远终归是个小孩子,在无法告知他确切真相的前提下,他无法用自己的思维去猜想,什么样的爱情才能与世界为敌、无奈又无力。路漫只能用和两人最接近的方式,让他意会一下父母间悲哀的爱情。
可听到这个比喻的修远却意外地怔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伞好像漏了,不然,为什么冰凉的雨水似乎能透过伞面,直直的朝他劈头盖脸地砸下呢。
看了修远的表现,路漫以为他正在用自己的比喻在脑内做推理,便没有理会他,左转迈出了步子。
“走吧。”
“不进去吗?”修远抓住了路漫的手腕。
路漫顿了一下,然后摆脱修远,继续向前走去。
“不进去了,都是回忆,不想看。”
第二站,二人来到了一片海风呼啸的礁石边,这里没有各式各样的游乐设施,没有海洋警戒线,没有游人,有的,只是几艘停靠在岸边,已经腐烂得快不成形状的木船。
海风吹得两人的伞呼呼作响。
“我妈就在这里。”路漫看向苍茫的天边。“这儿是我爸和我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妈说,那时候她和我差不多大,那几年,出海打渔的人已经很少了,但是外公是个很倔强的人,非要出海,别人怎么拦也拦不住,于是妈妈就每天早上在这里送他,晚上来这里接他。”
“我爸是来青城旅游的游客,他觉得海水浴场太喧嚣,就自己在青城乱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遇到了我妈。”
“我妈说,她当时看见我爸的时候就一下子认定他了,因为她是第一次那么深刻地记住和别人刚见面的瞬间。”
“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样子,我也不会忘。”修远喃喃地说。
“啊?你说什么?”
突然而至的海风将路漫脆弱的伞骨吹得翻折,她低呼了一声,下一秒,就被瓢泼的大雨浇了个满怀。
“你没事吧?”修远大跨步走向她,将自己的伞举到她的头顶。
“没事……”路漫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缕到两侧。“这的海风就是这样,我都习惯了。”
“回去吗,你湿透了。”修远心疼地问。
“恩。”
整片天空阴沉沉的,没了阳光的爱抚,青城的气温仿佛一下子下降了十度,冰冷的雨水包裹了路漫,她瑟缩成一小团,有些发抖。
修远低头看路漫,少女今天穿一件蓝细条纹衬衫,被雨水打湿后,布料紧紧地贴着少女的肌肤,衬衫内侧,鹅黄色的内衣轮廓被隐隐勾勒。
修远微不可闻地咽了口口水,他为自己第一天下午和路漫说的话再次感到羞耻。
他左手撑伞,右手轻轻抬起,想揽住路漫,尽自己可能的给她一丝温暖。可手刚抬到半空,路漫的话就突然浮现在他的耳边。
“那你说,如果咱们两个结婚,会被别人接受吗?”
彼时的少年还不明白在想起这句话时,那略微的心痛的是为什么,可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放下了自己的手,缓缓地插进了裤兜。
回到酒店的时候,九年级所有班级的同学都集合在了酒店大堂,齐老师黑着张脸,用杀人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成为落汤鸡的两人,可生气归生气,她最后还是心疼地揉了揉修远的头,让他赶紧去换衣服。
修远转身想去拉路漫,可那只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他握起了拳,转身朝电梯跑去。
因为台风即将到来,回北城的时间,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