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罢,玉环,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杨国忠颇为无奈,只得摊手说道。
杨玉环放下手中牡丹,望着花树怔怔出神,仿佛在花树的背面,站着那个手持宝剑,头戴冕旒的年轻威武身影,而后面色转冷,不知是喜是怒,淡淡说道:“方常侍性子率直,不曾委蛇,以文武百官之秉性,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你只需推波助澜便可。”
杨国忠点点头,叹息一声:“那你也想想办法吧,不能让皇帝冷落了你。”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却是听得杨玉环疑惑说道:
“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不是女人,未有我这般感觉强烈,陛下年轻时,也任过同中书门下三品,皇帝对方霖的态度,不像对待宠妃,更像对待…”
“对待什么?”
“像是对待自家女儿一般…”
数日后,文武百官再次上朝,登临兴庆殿,好巧不巧,方霖来时,竟是遇到杨国忠,杨国忠豁然大笑,对她抱拳道:
“竟是方常侍,数年不见啊,上次与方常侍初识,还是在剑南道,老夫任节度使时,而今再次相见,我为司徒,方常侍竟然官至宰相,真是人生际遇,令人唏嘘。”
方霖不知杨国忠所为何意,但自己两次在江湖上偶遇此人,一次陷害忠良,一次偷奸耍滑,尽皆残害之事,自然不会对此人有何好感,又想起自己师姐因他死去,剑南道百姓离乱,不禁胸藏火气,故而假笑一声:
“已有三年未见了吧,下官侥幸,救驾退兵,护得关内道太平,因功拜相,不知司徒大人有何作为,创何功绩,能得擢升,位列九卿。”
杨国忠哈哈大笑一声,却也不恼,反倒是点头赞道:“真乃英雄出少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昔日吴下阿蒙,而今已是令老夫侧目而视之人了。”
二人相视一笑,竟是客客气气,互相摆手,如朝廷肱骨,将相和睦:
“司徒大人请。”
“方常侍请。”
兴庆宫坐东朝西,紧贴东城墙而建,东城正门春明门便在宫殿一角,有禁军重兵把守。兴庆宫临近东市,街道繁华,故而皇帝登临花萼楼,便能与宫外百姓相见,听取民意,安抚民心,兴庆宫本是天宝皇帝发动唐隆之变,从韦皇后手中夺权,直至登基之前的藩王府邸,登基后感怀昔日之景,依旧将朝政搬来兴庆宫,在此地听政,兴庆宫便取代了太极宫与大明宫,成为天子府邸。
看着殿下的方霖,平淡冷清,却又掩饰不住眉宇间的英气,年迈的李隆基一阵怅然若失,恍惚间似乎见到了当年,自己与她师父二人励精图治,密谋政变,诛杀韦后,扶立父皇李旦登基的场景,那一年,自己受封同中书门下三品,受封平王,意气风发,大权在握,她的师父却受罪西逃,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几日兴庆宫外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几日以来,不见阴云,将方霖视若己出,带在身边,器重委以重任,见她心思敏捷,果敢善断,李隆基颇加赞许,心情大好,突兀宫外响起一阵晴天霹雳,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阴霾遮日,而后淅沥淅沥,漱漱下起雨来,雨声绵绵,穿透宫内道道宫闱,层层防守,传到天子耳中,心里,令他好不皱眉,总觉得今日将有异变突生。
“陛下,臣等有表上奏。”
“臣等附议。”
“漱漱漱”兴庆殿上拜倒了数十名大臣,有人持玉笏,有人持竹简,或身着绿袍,官不及五品,或身披绯袍,是一部尚书,甚至紫金袍,官居三品,尽皆跪倒,同时表奏。
“尔等又有何事要奏啊。”
这突兀表奏的大臣,和那殿外惊雷同时炸响,既急促又贯耳,令李隆基心头烦闷,将手中奏折一掷,打算敷衍了事,宫内每日都有奏不完的事务,三省官员如车毂一般轮转,就没停过,可是车毂磨损了可以换,他这辛劳车夫就得一直不停的赶马鞭,赶到自己累死老死为止。
那跪下的数十官员,共同沉默片刻,由兵部尚书发起首奏,语气高昂:“臣等共议,揭发检举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方霖为官不正,其任门下省期间,诏令审查不严,奏章签署不妥,于下不申威严权职,于上不行谏讽之职,其在位期间,胡作非为,混乱法度,未有宰相之使职所在,不应以宰相之职任命。”
“臣等皆附议。”
说罢内侍省总管收下数人表奏的奏折,上面罗列了数桩散骑常侍失职之处,要求皇帝革其职,罢其相。
群臣略哗然,四处私语,方霖立在场中,倒是还算安稳,知晓诸文武百官敌视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场弹劾落到自己头上,左右自己未有作奸犯科之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即可。
李隆基将奏折一一阅罢,不禁哂笑,表上所罗列之过,皆是可大可小之事,若是自己有意袒护,方霖根本无罪加身,若是当真犯下滔天大罪,自己如何也护不住他,这些人心知肚明,方霖拜相不过十日,根基不稳,如何有得能力权力左右国家大事,那些诏令审查不严,奏章签署不妥,实乃自己命她署名罢了,与其说是她之失职,不若说是朕之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