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什么车保什么帅,他只不过是一介宰相,而枺绫是本王枕边人啊。”
“不不不,小的说错了,不是要舍弃李良娣的意思。”
李隆基见他无用,不想理他,自顾说道:“我去找姑姑,她挑起来的祸端,我去找她说理。”
“也不行。”薛怀义又跳出来拦住他,“太平公主蓄意而为,此刻就等你跳进火坑呢?”
“那该当如何是好?”
“这样罢,听小的一言,而今之形势,殿下做了不仁不孝之举,于陛下而言,最怕这等事情降在他自己身上,殿下速速前去太极宫,跪伏三日,以泪洗面,重夺陛下对你的信任,殿下自己解除危机后,才有力量去救李良娣啊。”
于是李隆基摘掉罗帽,手捧陛下曾经赐给他的铁券,亦步亦趋,走到太极殿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着皇宫正殿的金玉门楹跪下,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儿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二十年来,不敢忘父皇之教诲,母后之训诫,日日忧心家国之事,李良娣自十六岁起追随儿臣,十二年来恭俭孝顺,知书达理,平日里于雉豖亦不敢下手,见不得血光,如何敢去行此叛逆之事啊,而今奸臣当道,加害我等,欲图颠覆朝廷社稷,还望父皇明察啊。”
李隆基说得绘声绘色,有理有据,大殿上的文武百官无不动容,尽皆为他上书求情,直言太子殿下案情蹊跷,理应严查,不该仓促武断,使得奸人有隙可乘。
李隆基一连在大殿外跪了三日,滴水未进茶饭不思,终于操劳过度,晕倒在皇宫正殿前的大理石地上。
终于,李旦下旨,彻查此事,将皇太子软禁在东宫之内,水落石出之前不得随意出行。
要说摊上此等大事,最为难办的无非便是御史台与大理寺,这几日可谓焦头烂额,不得停歇,起初太平公主势猛,他们不得不屈膝依附,将李良娣关押起来,诸位大臣自然知道,太平公主所图甚大,绝非一介妃子这么简单,只是太子殿下一同哭诉之后,将局势稳了下来,趋于平静,一时间大臣们也不知陛下做何打算,此等局面最是让人忐忑不安。
而今太平公主见着局势僵持下来,内心也渐渐变得焦躁,此刻脸皮已然撕破,给李隆基一丝机会,便有将来被他反扑的可能,于是太平公主一面抛出许久留待宫中的亲信部下,让她们去招供李枺绫的罪过,一面勒令大理寺卿速速查案,对他恩威并施,一面在长安城大肆散布谣言,说李隆基得位不正,陛下嫡长子在世,品行良善,他一介庶出有什么资格霸占太子之位。
然而这一切皆被皇帝悄悄按了下来。
李旦尚且留了个心眼,不曾完全相信太平公主,曾有一日,亲身临访大理寺,只见到天牢之中的李枺绫双手报膝,光着脚丫,蜷缩成一团,栖身在角落里,依靠稀疏茅草取暖,脑袋深埋在膝盖里,身形瘦弱萧索,活脱脱是一副惹人生怜的模样。
李枺绫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说着断断续续嘶哑的话:“毒是我投的,是太平公主指使的,不关三郎的事…”
三郎…
李旦一听见这麻木不仁,有气无力的话,便对局中内幕心知肚明了,摇头一叹,这个逆子,果然瞒着朕,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不知皇妹掺和了多少,为何又将他供了出来。
就在李旦恼怒不已,黄袍一挥将要转身离去时,牢狱里又是传来幽幽声音。
“三郎…忠于社稷,死于社稷啊…大人明察…”
社稷…
李旦顿住脚步,抚摸着渐渐泛白的胡须,人至中年,双眼也愈发浑浊了。
隆基这孩儿,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着想么?若是没有他兵出险招,朕能登临九五吗?恐怕不能。任由韦皇后临朝,朕会有好下场吗?恐怕不会。
于是李旦转过身来,最后看了这个瘦弱的儿媳一眼。
你既然这般忠贞,对他一心一意,那朕便成全你,代替吾儿去死罢。
天牢内的幽暗灯火熄了又亮,皇帝在这里,大理寺卿亲自提着一柄火把,点燃四处的烛火。李旦将大理寺卿唤来,招待他后事:“上路之前,给她好吃好喝,不要折辱她,毕竟曾经也是我李家的儿媳。”
大理寺卿不敢不从,俯首听命。
过去七日了,李隆基被皇帝软禁在东宫之中,来回踱步,心力憔悴,看着端上来的珍馐美味却难以下咽。
“你终于回来了,快告诉本王,枺绫怎么样了,在牢中过得可安好?”
薛怀义诡谲一笑,面具遮蔽脸庞看不清晰,心道人在大理寺怎么可能过得好,自己却也是有些许心疼李枺绫,只不过这是让她离开李隆基的必经之路,不得不为之。
“殿下,属下没有三头六臂,能够出入东宫亦是实属不易了,而大理寺守备森严,属下很难渗入,更是很难见到李良娣一眼。”
李隆基叹息一声,不知作何言语,拿起桌上一张宣纸,上面龙飞凤舞,还是李枺绫亲手写的笔墨,在东宫中为他批阅奏折的样子历历在目。
“本王该怎样为她开罪呢,这谋逆之罪一旦定下,便要株连九族啊。”
“所幸陛下还是信任殿下的,只是…”
“只是什么?”李隆基快快问道。
“只是李良娣面对的局势,不容乐观啊,殿下自己也是危在旦夕,而今需要做个抉择了,是舍车保帅,还是玉石俱焚。”
只见薛怀义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锦囊,拆开密线,拈出一张白纸,上面墨渍未干,写着几行不为人知的小字,薛怀义将它交到李隆基手上。
“这是大理寺卿送来的密函,朝中为数不多尚且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肱骨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