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不管，追杀余孽，斩草除根。”

为首统领单手持刀，双腿一震，拍马向二人杀来，安西的大宛宝马矫健，三两步便欺身薛怀义身后，那一刀就要让得二人横尸马下时，众人突兀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在戈壁滩上一闪而过，瞬息之间腾挪到首领面前，仅用两指夹住他手下利刃，而后伸指一弹，坚韧玄铁炼制的横刀竟然寸寸崩断，一片一片，将首领吓得亡魂大冒，扔了横刀后退五步。

“西域妖术，大伙一起围杀她。”

首领还欲再战，不等他话音落下，黑衣老妪竟是提腿一震，刹那间轰然巨响，干燥坚硬的地面变得四分五裂，人还未曾惊慌，马儿已是胡乱踢踏，地动山摇之感，令得诸人生不出战意，几个将士目瞪口呆，而后尽皆捏住缰绳，转身离去。

唯有瘦马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立在原地，薛怀义口干舌燥，望着这神秘老妪久久不能自语。老妪转过身来，走到干瘦的马前，轻抚长鬃，让它安定下来，而后抬头望着李枺绫，那深邃的眸子中仿若埋藏着整片安西大地上空的星辰。

“随老身走罢，老身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薛怀义掩饰不住眼底的惊骇，正欲问她是何方神圣，怀中的李枺绫一语不发，竟伸出手来，搭在老妪布满皱纹的掌心中，老妪手臂上黄蒙蒙的内力一抬，便将她轻巧的托下马来。

“老身昆仑仙宫傅玉，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了十八年，在安西大地等候了十八年，终于等到了你。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傅玉的话语仿若自昆仑山上流入图伦碛的高山融雪一般，饱含逍遥世外的无穷神力，李枺绫双眸闪烁片刻，不由自主的便开口说出了自己名字，而傅玉淡淡一笑，拉着她的手向西走去，三两步之间已经跨出了百丈之遥。

一老一少越走越远，仿若南边的雪山在她身后蔓延，北边沙漠缓缓沉入丘底，连卷起的风沙也追随不上她的脚步，唯有骑着瘦马的薛怀义苦命狂奔，口中不住喃喃：枺绫等等我。

不知傅玉带着李枺绫一连奔袭了几日，总之身后的于阗都督府是飘然远去，连图伦碛大沙漠滚烫的影子也隐没在天边，约莫着快要西至喀什，来到葱岭了，此处天地荒凉，数百里也见不到人烟，一条骆驼商道也没有。拨开受太阳炙烤，蒸腾在沙砾上的热浪后，见到了一轮自西天而来，绵延万里东去的雪盖。

虽说李枺绫已经在于阗古镇边陲的沙洲里生活了大半年，对这从万里辽阔的土地里生拔而起昆仑山脉多少有些了解，可靠近葱岭的一段仍旧让她目眩神迷，背部是时而翠绿，时而金黄的大片喀什绿洲，眼前却是半道葱郁，半截雪峰的入云高峰，仿若将苍天割裂成了两片。

“这里有西昆仑，也是整片昆仑山最高的三座山峰，你眼前见到的这两座，叫做公格尔山与九别山，公格尔山，在葱岭的胡人口中是褐色的山，你看她的样子，果然如同西王母手持玉盆，将花白的雪云泼洒在褐峰顶端一般。”

“最高的山竟然不在深埋的层峦之中，而是近在眼前，一眼便能忘得见。”

这绿洲之地散居着许多胡人，各色各样的都有，傅玉问她：“想见见当地的九胡六十国么？”李枺绫却是摇摇头，历经沧桑之后，对于人烟没什么兴致。而是望着西昆仑主峰感慨道：“昆仑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劈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太史公司马迁说的醴泉，瑶池，真的有么？”

傅玉有些哑然，史记中的上古神话对世俗之人而言，或许是将信将疑的物什，而修为到了她这等境界，天下各地还有哪里未曾去过，自然知晓那只不过是人们迷茫的感慨，只是李枺绫这般说了，她便也故作神秘，对她说道：“或许真的有吧。”

于是傅玉将手搭在李枺绫背上，浑厚的内力带着她一跃而起，竟然向着远处积雪弥盖的公格尔峰奔袭而去。

昆仑山道之险，远非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可比，等到傅玉施展内力，脚踩白云，拔地而起，顺着水流，奔上高原之时，仿若以她能够在平地里卷起黄沙的通天功力，也无法在白茫茫的雪盖冰川之中留下一丝影子。而后面对扑面而来的凌冽寒风，稀薄空气，李枺绫变得头晕耳鸣，起了高原反应，很难忍受，直到傅玉为她注入一丝温和内力，才渐渐缓过神来。

“你见到老身，却不吃惊么？”

自己已经向她展示了飞檐走壁，翻山越岭的通天本领，寻常的沙洲百姓见到她这般模样，真的以为是西王母降世呢，可眼前的料峭女子却一脸淡漠，不为所动，傅玉虽心喜于她的沉着冷静，却也不免有些疑惑，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从前我仰慕洛阳紫薇宫里的万朵牡丹，后来见识了那执牡丹杀伐之人，我曾诧异于宫廷杀伐的血流成河，后来才之，不及边荒一场战乱的万分之一，然而大唐这般兴盛，铁骑无数，征服万国，能够征服昆仑山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么？却也不能，于前辈而言，或许踏上昆仑山巅，采摘山巅雪莲轻而易举，但是细细想来，世间也还有前辈做不到的事情吧。”

傅玉闻言错愕，连带着她在高原上奔袭的步子也缓了下来，仔细看了李枺绫数眼，只见到埋藏在西域面纱下的脸庞柔润似水，那双眼眸仿佛被万里苍天染的空灵，见不到什么波澜痕迹。

“老身摘得到昆仑山颠的雪莲，却没见过洛阳的万朵牡丹。”

傅玉淡淡一笑，对她说道：“你说的醴泉，瑶池，大概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