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恂:行。
白岩松:我是真不舍得把这个中场休息给结束。
孙恂:拉一把……好咧……这起来还真是困难。
白岩松:歇一会管用吗?
孙恂:管用啊。
白岩松:一般需要歇多长时间,又能调整过来?说多长时间话就又会感觉到累?
孙恂:现在就是基本都还觉得可以。
白岩松:我这里看到您60岁的时候写的一篇文章里有一句话:“把自己送进社会,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且为了有用,那是生命一点不熄的火”。您给我们解释两点,一个是把自己送进社会,您是怎么把自己送进社会的,为什么要送进去?
孙恂:因为送进社会以后,所面临的都是独立的一个人所应该经受的事情,对我来说虽说非常的难,很残酷,但是没有这个环境,没有这个坎儿,那么独立就是一句空话。你怎么会有这种自信?怎么会有这种人格的平等?都是空谈。所以我只有把自己送到社会,这样我才能做一个独立的人。
白岩松:(起身为孙大姐取坐堑)把这个放回去。
孙恂:我觉得这个还行,还行。
白岩松:第二个词就是“用”,有用对于您来说是不是特别重要?自己对这个社会有用?
孙恂:反正想法挺奢侈的,自己都不能活还想有用。可是我那个有用吧,我觉得和流行的那个想法不太一样。我觉得有用就无处不在,你说像我就一点体力没有了,我能有什么用啊?我也不能去给人搬煤,什么都不能,连家务事也不能做,不能为母亲分担,可我想我还是有用的。我还有精神吧?我还有情感吧?我还可以说几句安慰的话,我还可以给人出出主意。我觉得这都是用处。
白岩松:好多来到您身边的人,比如残疾朋友,他们可能也有各自不幸的地方,有各自的难处,遇到某种困境,往往您是安慰他陪着他难过呢还是您要告诉他你不能这样。您一般的方法是什么呢?
孙恂:我觉得我有一个长处,善解人意,我能体会到他的处境,他的心理啊等等。我能为他设身处地的想,能想到他心里。所以他感到很亲切。但是我也不做老好人,有时就批评得比较苛刻。
白岩松:您会不会有时这样说:我都熬过来了,你这点困难你有什么过不去的?
孙恂:说过说过,没少说。因为他遇到难处他跟我商量,商量完了以后我告诉他你应该怎么怎么去做,他说不行,我就说你再说一遍,我行,行,你行我就行。他说你那么困难都行,我比你好多了,怎么就不行啊?我说,这就对了嘛。
白岩松:现在这俱乐部越办越大了是吧?
孙恂:也不是大,就是能坚持吧。因为我们没有资金,没有场地,没有专职人员,就靠一帮朋友们,也叫志愿者吧,坚持20年。
白岩松:21年了,1982年开始的。
孙恂:对,核心组的八位朋友始终坚持,做出很多牺牲,咱们现在就是想,工商注册,非营利组织,这样我们就能开展一些活动。有专职人员,有一些国际基金,就可以活起来了。
白岩松:很有希望是吧?
孙恂:是。
白岩松:大姐你看,好多人可能一想到您这个事儿,一想到残疾朋友,可能脸马上就笑不起来了,但您得跟我们好好讲讲,您的快乐,您的幸福。快乐每天都在您的屋子里,虽然有时候阳光很少。
孙恂:那当然了,人家都说我特知足,我觉得我就因为什么都失去了,所以得到一点就美得不得了,我就感到得到了这么多,当然感到高兴。
白岩松:幸福呢?您怎么看?
孙恂:幸福我觉得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它就是一种感觉啊。原来我不能动,我起不来,现在我起来了,原来不能穿衣服,不能喘气等等吧,那么现在能了,多美的感觉啊。就是幸福。
白岩松:大姐我印象特别深,十年前我去您那儿的时候,您经常挂在嘴边的是一个字:“爱”,然后别人给您写贺卡,您给别人写贺卡,这个字也是出现比率最多的,其实从头到尾咱们没有谈到过这个字,节目快结束了,您得给我们谈谈这个字。
孙恂:你可真会抓这个核心。我觉得其实生命就是爱,有爱才有生命,人和人之间的爱,人和自然的爱,包括对自己的爱,我觉得有爱的生命,它就能够很自然地发展,就有无穷的力量,能克服所有的阻碍,这个力量是无穷的。
白岩松:大姐不用多举例,给我们两个例子,回头看这44年里,您印象特别深的,但是跟这个爱字连在一起,两个发生在您身边的事。
孙恂: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我觉得那么多怎么说啊,我觉得我整天就被这个爱包围,我没法把它一个一个地摘出来,它真的是一个网,生命其实就是一个接点,真的,你不能把它独立出来,互相连的,爱,爱连接起来的。
白岩松:刚才短片中有一位大姐,把您称为是英雄。
孙恂:我觉得英雄不能随便说,他应该有这种牺牲精神。这是我给英雄的定义。
白岩松:对,我就正好想听听大姐,您心目当中的英雄是什么样的?
孙恂:就是能义无反顾地牺牲,我扪心自问我还不行,还有点私心,比如现在把枪对准我,够呛。
白岩松:大姐问个具体的,在过60岁生日的时候,您许的愿是什么?
孙恂:让我活着。让我多做点事情。我真的特别想活,不管多难,我真的很想活。我觉得很多很多事情,我都应该去做。就怕来不及了。
白岩松:您这话特像是说给我们听的。说给您自己,但也是像说给我们听的。
孙恂:你们正年轻啊。
白岩松:好,大姐,那么接着我们来看看场外有些观众向您提出一些问题。网上有一位朋友问:在国外我经常看到残疾人上街,但在国内却很少能看到,对于目前中国残疾人的现状,你的看法是什么?
孙恂:这个要说来就一大堆了。首先我就觉得和20年前比,中国残疾人事业有大步的前进,首先是从国家,我们有了法,有了许多法规,贫困残疾人有了最低生活保障等等吧,状况大大改善了。而且社会对残疾人,有了一定的认识,有了这样一些比较好的环境。但是,我们觉得还非常不够,我们许多的困难还摆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