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换保姆，光临家政公司。羊肉胡同绿树掩映如长廊，家政公司在路南三间门面，门窗黄色，窗明几净。经理四十来岁，深蓝套装，透着干练大气。想当保姆的，想找保姆的人出出进进，或终日喝水聊天。经理去和顾主签合同时，公司还有两位帮手，我跟她们聊天儿。一位姓刘，河北人，女儿在石家庄念大学二年级，她必须多挣钱，什么苦活儿都干。另一位姓韩，母亲也在北京当保姆，自己挣钱自己花。

小芝离开后来的是小白，四川人，夫妻俩和女儿在北京打工，儿子和媳妇在天津工厂，一家人难得能够团聚，作为母亲，一颗心几处牵挂。在老家已是富裕，盖了两层楼房。小白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生活经验丰富，聪明干练。她心地善良，热情，做事主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事事料理妥帖。那两年，不但日子过得舒服，而且交流欢畅，是一段美好时光。她儿媳妇和女儿都将在年底生孩子，按农村规矩，儿媳妇将回老家生孩子，她就得回去伺候月子。女儿那边有婆婆照顾。忙完我的家务后，她在小屋里不出来。

你干什么呢？

她笑着拿出一双黑花布做的婴儿鞋。

黑的不好看，你用什么布做的？

把裙子铰了。

衣橱下面的抽屉里有块红布，你再做。

几天后，她手指捏着几双小红鞋，举给我看，里外全红，两只放不满手掌，花儿似的喜庆。

春节来电话报喜：生了一男一女。

皆大欢喜。我说。

还得上山砍柴，晚上腿都不能打弯儿了。她快乐地抱怨。

这就是做奶奶的代价呀。

小彭也是四川人，家在山区，信息闭塞，刚来时许多事都不懂，但聪明敏学，有初中基础，一学就会。晚上看韩国电视剧《黄手帕》，紫英怀孕，男友要带她去做流产，她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因为我是母亲，即使一个人，即使千辛万苦，我也要把他养大成人。小彭看着电视泪下不能止，她说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儿留在家乡寄养在舅舅家，念六年级，功课不及格，还跟男孩子结伙打架。我们也是千辛万苦，赚钱不都是为了孩子？可她不争气，荒废学业。我真想不管她了。

我说，孩子未成年，需要母亲的照顾才有安全感，心理才健康。你们只顾挣钱，不管孩子，是失职。从教育法来说，你们是违法的。

小彭听了大吃一惊，说从来没人这么告诉过她。

现在的家庭教育受社会大环境影响，以知识教育为主，忽视精神和情感教育。前些日子来的那个老板，说她儿子厌学，都十六岁了，要考高中还在看闲书。她丈夫去世，儿子是她的希望，她每天打点三餐营养还要陪读，儿子却不领情。我帮助她分析，孩子从小由奶奶照顾，娇生惯养，没有劳动和自理习惯。你觉得对他有亏欠，疼爱有加，就连父亲去世都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刺激。他习惯了安逸，安全，没有危机感和责任感，心理年龄还很幼稚，因此没有动力。我建议：一是让他知道你创业的艰难，帮你出主意，让他有责任感。二是生活节俭，多劳动，养成习惯。三是逐渐减少陪读，养成主动学习的习惯。那女老板一脸的为难与不舍。所以，孩子的问题，根源在家长。德国前总理施罗德，母亲是女佣，父亲在一战中阵亡，他靠社会救济和好心人资助才高中毕业。从政后实行福利政策，关注底层民众的生活，他从自己的切身经历中体会到，艰苦的磨练对一个人的全面成长的重要，认为成功的源头是清贫和对清贫的认识。看看现在高考的情况，贫困家庭出身的大学生占大半。这也验证了施罗德的观点。教育的目的是培养真诚、善良、智慧的全面人才，而不仅仅是有技术的人。多少父母为孩子背着琴，拿着画板，为他们成材奔波，却忽略了孩子的品德和心理教育，结果，培养出来的是次品。庄稼耽误是一季，人耽误的是一辈子，家长教育非常重要。

我母亲说我是“话篓子”。“话篓子”打开就关不上了，只顾呱啦呱啦地说。几天后，小彭说：你说得对，不是孩子的错，是我没照顾好。我要回到老家陪女儿，争取培养她上大学，至少也要读中专。母亲的爱是给予孩子最好的教育，尽责的母亲才能培养出负责任的孩子。就像听到鲁迅先生当年的呼唤：“救救孩子！”为了下一代，为了孩子，我送走一位好保姆，好母亲，好朋友，值。

小田性情静，对新事物不感兴趣，甚至电视也不看。她丈夫和大女儿都在北京打工，小女儿留守辽宁，每天用手机与小女儿通话是她生活的重要内容。

母：屋子收拾干净了吗？衣服洗了吗？帮姥姥做饭了吗？

女：都做了。妈我想要辆自行车。

母：干嘛用？

女：逛街。

母：不行。等上班再买。

女：妈我知道了。妈我想烫头，像我姐那样的。

母：她头发不好才烫呢。妈的头发好看吗？

女：好看。

母：你看妈就不烫。

女：妈我知道了。妈我想扎耳朵眼儿。

母：不行。挺好的耳朵扎成漏勺。

女：还镶宝石呢。

母：你有多少钱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