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众人围着一只鹩哥,逗她说话。她羽毛黑亮,黄眉红嘴,不过巴掌大。
你说你好。
鹩哥:你说你好你好。
真漂亮。
鹩哥:真漂亮。
遛弯儿去。
鹩哥:上哪儿去?遛弯儿去。
你背诗。
鹩哥:白日依山尽。
接着说。
鹩哥:会也不说。
众人鼓掌欢笑。养鸟人是位老大爷,他凑近鸟,鸟也专注地看着他。你说奶奶好,鸟不语。重复了几遍,鸟仍不语。老人说,她认人,看这里没有奶奶,就不叫了。我不好意思摘下帽子,露出白发,也终于没有听到这只聪明的鸟儿柔声柔气的问候。
又去北海公园,心里想着那只聪明的鹩哥。在静心斋的一座花坛边,果然有一只鸟笼,六七个人正和笼里的鹩哥说话。鹩哥小而俊俏,却也固执,专门和人较劲。
你说乖。
鹩哥:拐子。
你说乖乖。
鹩哥回应,乖什么乖。一只很个性的鸟。
玉渊潭公园是由杨柳织成的。潭水如织,路随水走,柳树沿水,杨树护路。有参天白杨一路相伴,神清气爽,气宇轩昂。路坡下的柳树一路相随,若即若离,亲切摇曳。真想这样永远走下去,走下去。远离哗哗的车流,远离嗡嗡的人声,与杨柳相伴,听树梢鸟儿问答,任微风抚面纤手,作逍遥游。这是每天可享受的自由。
去紫竹院公园,翠柏修竹,碧水荷莲,曲径通幽,清气扑面,令人流连忘返。最难忘的是紫竹院的公共厕所,绿树中乳白色房子,门口是缓坡,里面三个带门的隔断,最里面的一个是坐便器。每间厕所都有人在保洁。东门口的厕所,坐便器的对面还放了一张矮床,床上一米处吊着个圆环,我猜想是为瘫痪人和婴儿准备的,方便擦洗和换尿垫。一个大众公园,园林讲究已属难得,公共设施也这样周到,足见管理者的人文情怀。北海公园厕所干净,也有无障碍单间却上了锁,管理员开锁,说小青年进去就不出来了,只好取此下策。
北京奥运会,市政府将砖塔胡同周围的居民动员拆迁,在八百平方米的空地上修建万松老人寺,作为奥运参观景点。我为万松和尚感到欣慰。希望建成的寺,作为佛教展览馆,展出万松和尚的事迹,以及北京的变迁史。做寺的纪念品,把万松和尚的精神传播开去。传承了万松和尚的精神,传承佛法,佛即爱。千万不能把这里变成烧香拜佛的场所,那就成了污染源。文化传承的是民族精神,丢掉了这个灵魂,就剩砖头瓦片了。现在的宗教活动与建庙之初不可同日而语,但这些建筑启示人们信仰生活的重要。人的感知层次分为感性、理性和灵性。信仰是心灵归宿,是心灵的安慰和约束。不能统统称之为迷信,也不能用唯物论和唯心论简单划分。文化是人的精神的承载,而信仰却是人的灵魂。文化可以断裂,信仰不能灭杀。据说中国有佛教徒一亿多,***教徒七千万,基督徒二千万,庙堂不能随便修了,但心中的庙堂更坚固,更精妙。
砖塔胡同西口,隔着马路是政协双子大楼,拆了,已拆了半条胡同,用围墙围起了偌大一个园子,残砖断瓦和荒草,颇有古意。有的说这里要盖宾馆大楼,那将挡住我屋里的阳光,对于卧床的我来说,将被打入地狱。有的说将建绿地,那就是上帝赐我的厚礼。砖塔胡同七百年的先人啊,保佑我们共享绿地吧!工地正对着阳台,五十米,日夜施工,噪音不绝于耳。夜间噪音是“呜呜”的电机声,无法入睡,心脏难受。只好打电话给城管大队。督察后,噪音变成“嗡嗡”声,勉强可以睡了。但过几天,又恢复了“呜呜”声,于是又举报,一年之中,举报了十七次。想彻底解决问题,就向西城区政府求助。
我没有控诉和指责,而是为施工方着想,提出一个不难做到的设想,我说,城管大队督察后,“呜呜”声可以变成“嗡嗡”声,问题就解决了,证明是可以做到的,只求施工方多一点人道精神就是了。
西城区政府答应调查。
城管大队的三位同志来我家了解情况,并答复说,施工方有施工许可证,噪音也没有超标,没有办法制止。
我坚持自己的看法,“呜呜”声是可以变成“嗡嗡”声的,请协调一下。
城管大队的同志强调,他们只能依法行事。
我表示理解,但请求他们多费点儿心,做做工作。
城管的同志说,我们去看看电机能不能挪远点儿。
夜里,到了电机声该响的时候,没响,高兴地睡着了。一觉醒来,两点,没声音,好安静啊!再一觉醒来,电机声响,六点,天亮了,只管响吧!这场噪音之战,我采用了太极柔力球的包容与和谐的精神,而不是对抗。坚持自己,也理解对方。不急不躁,耐心周旋,终于圆满解决。
心态也非常重要。对门邻居是教钢琴的老师,在家教每小时一百元,天天晚上有孩子来上课,直到九点多钟。头几年很烦,心想,你挣钱,我陪听,什么事儿!曾敲门提醒,人家频频陪不是。慢慢地习惯了,能忍耐,但毕竟都是被动的。一天忽然悟到,每晚有钢琴演奏欣赏和催眠,岂不是贵族生活?于是,原本视为噪音的钢琴练习曲,此时听来如小儿呀呀学语声,有时高兴地调高音域,多数时候都像是自言自语,咿呀不成句。每晚如搂着小儿,听她稚嫩的语言,怡然入眠,哪天没有了钢琴声倒睡不着了。当然,建筑噪音与钢琴声不可等同。
北京大学校园内的朗润园和镜园以及未名湖畔的平房要拆,这里要建国际数学研究中心,学界和史界反应强烈。市政府拆迁的胆子越来越大,新北京由我说了算。拆!这也是一种逆反的快感。拆吧,北京已经不是北京了。干吗这么疯狂地拆呢?除了经济利益驱动的开发,就是要树碑立传,邀功升迁吧?实打实的物质需要,急功近利,却少了欣赏和思考,更少了历史责任感。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拆”字,这是将来的大工地。拆迁废墟上有一片红帆在移动,细看是一辆蒙着红布的三轮车。蹬车的是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在拣垃圾。她就住在废墟里,用编织袋搭个窝棚,已经在这里过了三个冬夏。听邻居说她是来上访的,丈夫是军队干部,医疗事故死亡,她从湖南来京告状,花光了钱,就拣垃圾卖。她很干净,蓝对襟褂子洗得发白,头发一丝不乱,就连三轮车也用废广告布蒙上。警察多次遣送她,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她坚持着。有人曾看见过她的工作证,是干部,大学学历。
有别于此的是佘家十七代人为袁崇焕将军守墓三百七十二年。有感于此,我和钱老师一起给北京崇文区政府牛青山区长写了封信:从网上见到您重视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的报道,很感动,向您致敬!我们是历史学爱好者,是袁崇焕将军的崇拜者。我们了解,崇焕将军墓得到区政府的很好保护,持续了三百七十多年的佘义士后代依然在守墓。建议崇文区政府将三百七十多年守护袁将军墓作为文化品牌,大力塑造,形成广泛的社会影响,特别是2008年北京举办奥运会,这个文化品牌的影响将扩展到全世界,无论政治的文化的和经济的收获,都将是巨大的!一个民族,如果没有一种让多数人能够接受、信奉的信仰,那么,这个民族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民族,一个没有凝聚力的民族,一个不可能真正富强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