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小屋中读了几天佛经后,澄灯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再见到自己这位师兄后,他才对燕长淮说过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像师兄这样的人,要怎么去改变呢?用佛法?
如果佛法可以,师兄当时又怎么会叛门而出?
他又想起了燕长淮曾经说过的话,那话里的意思与他一直以来奉行的道路全然不同。
但澄灯心中那股尘封刀意却告诉他,那就是自己该走的路。
他决定再去梁山泊一次。
——
来到梁山泊门前,澄灯只看见了一位久闻大名的高人以及一个熟悉身影自其中走出。
西城勇看着这个略显枯瘦的僧人,语气中满是一股说不出的感怀。
“早就听说你的名声,没想到本座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与你相见。”
澄灯双手合十,略带几分欣喜:
“施主所学根袛虽然出自我少林,但已算别出一支,可喜可贺。”
西城勇撇了撇嘴,有些不爽:
“要不是你那位好师兄,本座如今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给人做牛做马就算了,还要教这个臭小子。”
澄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阿星夹着的那本金刚经后,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多谢费心了。以施主如今的佛法修为,足可将他引向正道,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
他又对阿星温声问道:
“小兄弟,这些年来,感受如何?”
阿星看着澄灯,仿佛就看到了那个落魄乞丐的影子。
明明只是见过一面而已,但阿星就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游子忽而返乡,面对一位对自己知根知底的温和长辈。
曾经那些切切实实落在身上的苦难似乎一瞬间全部涌出,化为浓厚的酸楚将他的心彻底包裹。
阿星张了张口,却只是勉强笑了一笑。
感受如何?阿星在心底自嘲道,应该是如何感受才对吧。
住在二道贩子私自搭建的群住房中,狭小破旧而肮脏的空间里垃圾堆积如山。
在斧头帮领一份勉强苟活的工资,不过比起上城区的人,起码还有一点好。
没有被网络覆盖,不需要接受魔都工业无止境地盘剥。
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但他也知道,下城区其实就是魔都工业的垃圾场罢了,这里的人根本没有被盘剥的价值。
只要有斧头帮在,这些连改造义肢都装不起的贱民,又能翻出什么花儿?
阿星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读佛经,他也从未想过要在佛法中求什么大自在,这辈子都已经这样了,下辈子还能更好?
他不信,一点都不信。但又忍不住心怀一点期望,万一呢?
澄灯只是递给他一枚晶莹剔透的舍利子,笑道:
“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收好。”
西城勇感受到内中那股异常浓厚的佛韵,心下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
“你这是自斩一身佛门修为?”
澄灯虔心合十,宣了声佛号,与他擦肩而过。
“施主,唯我独尊之道最易行偏踏错,好自为之。”
——
澄灯推门进去,发现燕长淮站在柜台后,而老板却不知所踪。
他走近了柜台,奇怪道:
“老板呢?”
“师叔方才离开,去上城区了,大师今天要喝点什么?”
澄灯有些讶然:
“连他都去了?你们找到了什么东西?”
燕长淮放下手里的杯盏,坦然道:
“在河里有些发现,只是被火云邪神阻路,没能过去。我们就只能往魔都工业的总部再找找了。”
“火云邪神?”
澄灯沉吟片刻,忽然问道:
“燕首席,愿意听贫僧唠叨一个故事吗?”
“愿闻其详。”
燕长淮知道这位大师不是个多话的性子,神情也认真了起来。
澄灯娓娓道来一个关于两个小和尚的故事。
在被师父找到前,他只是一个与狗为伴,独自生活在山野中的孩子。
直到遇到了那位老僧。
那一天,他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了。
一个被遗弃于山野中的孩子,从此走上了一条登高之路。可风景越是奇绝的路,往往越是难走,他的一生好像都在逆流中艰难跋涉。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遇到了一个难以跨越的关隘。
师父很相信他的天资,只让他参禅读经,说总有一天他会参透这一切,真正成就佛门果位。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自己不喜欢这条路。
比起静坐参禅,他更喜欢在晨风中挥刀,刀光洒落如惊鸿的纯粹美感。
比起终日枯坐寺内,他更喜欢行走江湖,尽自己所能地让这个世道更好。师父总说世事如梦幻泡影,他却只知道众生皆苦。
但为了报答师父的恩情,他最后还是放下了刀,也放下了一腔意气,遵从师父的教诲修成了清净琉璃法身。
在放刀的那段时间里,唯一能给他慰藉的,就是师兄每日给他送来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