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这次晕倒比之前还要凶险,赤脚医生被请过来,稍微看了看,就建议他们送去医院:“美头年纪别烧出事情来。”
褚老婆子一听就说他胡说八道:“不就是发烧吗?谁这辈子还没个头疼脑热的?这样都要去医院,得多金贵?”
赤脚医生长年在这一片的村子里行医,对于宁家的情况也清楚,知道她心疼钱,就解释:“美头要是撑不过去,心疼也是你们家的事情。问题是如果人活了下来,却烧坏了脑子,以后可是多个累赘了。”
“你别扯这种话吓唬人。”褚老婆子一心一意为宁宗攒钱,怎么都不肯花宁光身上,“她之前可是烧了两天两夜的,看着人都不行了,还不是又好了起来?生来就是下贱的命,哪里那么容易出事!”
然后医生走后,苗国庆鼓足勇气为女儿争辩:“要是小光真的烧出个好歹来,日后别说给家里做事了,没的还要拖累人。要是就把她赶出去,人家回头肯定要议论咱们家,这样对宗宗以后也不好。”
褚老婆子骂他居心叵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希望家里拿钱出来给她治吗?这些年来供你们吃,供你们喝,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居然还要觊觎宗宗的东西,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就让宁福林跟宁月娥都别理会,“反正已经请医生给她打了针了,能活就活不能活就算,咱们这种穷人家,生老病死都看天意,天要她死强留也留不住,命里该她活扔外头雪地里也能活蹦乱跳!”
然而苗国庆不忍,私下又找宁福林苦苦哀求,宁福林起初是骂,后来不知道是不耐烦了,还是多少有些恻隐,到底去找了褚老婆子商量:“姆嫚,不送小光去医院的话,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对宗宗将来只怕不好啊!”
褚老婆子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耳根软?一个招上门的女婿说什么你也听的进去,这家里到底谁是阿伯谁是女婿?!”
“不是国庆。”宁福林辩解,“国庆算什么?我这是自己寻思呢,姆嫚你想,赤脚医生是知道小光的情况的,要是咱们送她去过医院,她死了活了反正也是自己的命,怪不得咱们。可是连医院都没去,出了事情,外人还能不说咱们狠心啊?到时候宗宗说亲什么的,亲家来村子里一打听,肯定会觉得咱们家不地道!”
“这算什么狠心?”褚老婆子理所当然的说,“她生在咱们家,就是乡下丫头的命,又不是隔壁那种城里小姐,金尊玉贵的,小小年纪动不动就去医院,这样的儿媳妇,我不相信正经人家肯要!饭给吃衣服给穿书也在念,病了不用干活还能请赤脚医生上门看,这生活比起我年轻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要知道当年我生完你没五天就下地干活,烧的七荤八素了还要抢农忙,我不是人啊?我不难受?熬一熬不就过来了!我跟你讲,这美头就是被你跟国庆惯坏了,小小年纪就养了一身懒骨头,轻啊轻的没点儿志气!也幸亏她生在新社会,要是换成我年轻那时候,十成十倒贴嫁妆都没人要!”
宁福林陪着笑:“姆嫚你说的对,可我不是担心么?你想咱们家在村上势单力薄的,当年上头下来土改,因为姆嫚有远见,砸锅卖铁的供我上了私塾,再加上那时候的赵家人依仗人多势众闹的不像话,上面就让我做了支书。结果呢?赵家人从此把咱们家恨进了骨头里,宗宗才出生,那边就举报上去了!”
本来按照宁家母子的打算,是将宁光抱出去,对外说走丢了,等生下宁宗,再接回来或者看情况接不接的。
然而赵家一直觉得宁福林抢了他们家族的支书位子,对宁家上上下下都盯得紧,以至于宁家根本找不到机会把孙女送出去,为了得个孙儿,只能硬着头皮超生。
这一超生,赵家人就欢天喜地的跑镇上去揭发了,然后支书就换了赵亮他阿伯。
虽然赵家人如愿以偿的“拿回”了支书之位,对宁福林一家的怨恨却并没有因此消停。
这里头的纠缠就是陈芝麻烂谷子了,一时半会也掰扯不完。
总之双方就是相看两厌。
不然宁光跟沈安怡要好,也不至于彼此长辈基本上没一个真心赞成的。
就算起初热情洋溢的赵霞,也是抱着母女俩一起在宁月娥母女面前秀优越的想法。
现在宁福林提到这个,褚老婆子也皱眉,说赵家人一个比一个歹毒,要是真到宁宗能说亲的时候,人家来村子里打听,他们肯定不会说好话。
“那些捕风捉影跟添油加醋的事情都是能解释的。”宁福林说,“要是不听解释,那种糊涂人家咱们可也不想要。现在的问题就是不能落下真正的把柄,所以我觉得不如就让月娥带小光去镇子上的医院里看看,这样也算我们这些做太太做牙牙的人对得起她了。”
“还有什么对不起的。”褚老婆子哼了声,“以前的美头家,赤脚医生都没得请哪,何况是去医院?以前病了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就扔去小鬼滩的。要不是现在这个时代,政府不让做爹娘的自己处置孩子了,还有这样的好事?”
骂骂咧咧的,为了宁宗的长远考虑,褚老婆子到底拿了十块钱出来,“能省就省,宗宗将来要念书,要吃要穿要娶媳妇,花销多了去了!”
“宗宗那么聪明,没准能上大学呢?”宁福林接过钱,笑着说,“到时候去大城市工作,也接姆嫚你去享福。”
褚老婆子眉宇舒展:“他要真有那出息啊我才不去给他拖后腿呢!只求他空的时候回来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们谈了好一会儿宁宗的未来,宁福林才出去找到宁月娥,将钱给她,让她带宁光去镇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