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照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是沈安怡,穿着红格子衬衫,白纱裙,漆光小皮鞋上还镶嵌了水钻,在人群里格外的闪亮。
她身边簇拥着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穿戴打扮虽然没她时髦,但比村里美头已经是天上地下,都是花花绿绿的连衣裙,头上戴着各种发卡头花,看举止神态,显然家里条件都不坏。她们手里都拿着零食,以及一些女孩子家喜欢的小东西,说说笑笑的一路看过去。
那神情轻松而写意,显然很享受集会的热闹。
“估计是安怡在黎小的同学。”宁光这么想着,对戴振国摇了摇头,表示不想上去打扰。
她知道如果叫住沈安怡的话,沈安怡肯定会很开心的过来,甚至邀请她一起。
就算知道她身上没钱,也不会介意,甚至会主动为她买这买那但她怎么好意思?
索性戴振国也知道宁光的情况,闻言没有再劝,而是转头跟他本家兄弟说了几句什么,那两人点了点头,于是他就走开了。
片刻后拿了四瓶汽水过来,一人一瓶。
宁光拿到的时候很惊讶,也很无措,说:“我不要。”
“不白给的。”戴振国说,“马上到吃饭的时候了,我们要去吃饭,到时候你得帮忙看一看摊子。”
宁光说:“看摊子没什么的,我不要汽水。”
“我们都喝,你一个人看着我们喝不下。”戴振国的本家兄弟也过来劝,“一瓶汽水而已,美头你怕什么?这汽水当着你面开的,你还怕里头下药啊?”
他们三个人轮流说了好一会儿,又说宁光再拒绝就太小家子气什么的,宁光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汽水说了声谢谢。
戴振国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说:“祖宗你可算松口了,这汽水都要不凉了,我专门让他们拿冰柜里的呢!”
宁光小心翼翼的将吸管插进去,抿了口,说:“还有点凉的。”
“这天说是入秋,白天还是热。”戴振国道,“我们今天天不亮就出门,结果到镇上的时候,外面的衣服都湿漉漉的了。”
戴家村离镇上挺远的。
他说这个让宁光想起来:“听我们老师说,明年可能会搞春游。”
听沈安怡说,城里学校每年都有春游跟秋游。
但村小规模条件也差,根本做不到让学生每年都有两次户外远足。
就是明年这次,还是老校长说这一届都要毕业了,还没去过远一点的地方,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
“那我们倒是又可以去摆摊赚一笔了。”戴振国乐道,“具体什么时候啊?我跟我兄弟说,让他们进点货去!”
黎明镇学校的春游,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去处只有一个:妥妥的础山。
戴家村就在础山脚下,因为跟镇上距离遥远,平时除了种田都没什么进项。
就算靠山吃山,一年下来也能攒几趟山货,然而这时候因为缺少技术跟设备,需要保鲜的东西很难运输出来售卖。
哪怕是方便储存的,受制于现在普遍的消费能力,错非五一、十一这样的大集,也没什么赚头。
学校组织的春游算是他们的意外之财了,虽然如今大部分家庭都还窘迫,可拜计划生育所赐,比上一代可要受宠多了,尤其是男孩子,普遍是心肝宝贝级别的。
就算平时不给零花钱,春游的时候总会给那么一两块钱买零嘴的。
宁光仔细想了想:“老师只说明年,具体什么时候不晓得呢。”
“那些汽水啊娃哈哈什么的反正能放很久,咱们进一点放着又不会坏。”那边戴振国兄弟刚招呼完客人,扭头说,“美头,到时候你带同学去我们摊子上买东西,还送你汽水啊!”
“好啊。”宁光脸僵了僵才答应,迅速低头掩盖情绪。
她同学排挤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听她的去哪个摊子上买东西?
到时候要怎么办呢?
索性戴振国兄弟没注意到这一幕,还在讨论做生意的事情。
他四哥,就是个子比较高的男人,说着说着就说起了戴振国:“我们这个年纪,是没法再回学校了,你还这该念的书还是要念,不然一辈子待在地里刨食,年轻的时候还好,上了年纪,哪怕有儿子媳妇养老呢,成天拖累自己孩子,看着也心疼!”
“不是那块料。”戴振国叹口气,他不是不知道念书的好处,如今乡下人想进城,最不需要关系最光荣最体面的路子就是考出去。
问题是他真的看到书就想睡觉,考试的时候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我看我顶多混个初中毕业。”
他两个哥哥也叹息。
“要不等初中毕业了你去学门手艺吧。”他四哥想了想又说,“做个木匠瓦匠的,十里八乡做房子什么也能赚点工钱,而且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