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跟你说美头家惯不得,你就是不听!”这天晚上宁福林被褚老婆子喊到房间里,足足骂了一个多小时,“还说什么对她好点好点,你看到了吧?惯了不识惯,见天的闹事情!今天知道跟宗宗一样要鸡蛋,谁知道明天还会想什么?我老子辛辛苦苦攒钱是为了养曾孙的,可不是为了个赔钱货!”
宁福林知道她脾气,等她骂累了自己停下来,才小声说:“他们两个都是真心不想活了,这不是才劝过来,不能不哄着点吗?不然再去上吊喝乐果的现在天晚,外面都安静了,听到闹腾肯定要来看来问,你说到时候弄的,不是平白给他们赵家看笑话!”
“你以为现在这么做传了出去就不是笑话吗?”褚老婆子愤然说,“堂堂当家人,居然被个小美头跟个上门女婿给将住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是你阿伯还是我,从来没有说被人欺到这种地步还反过来给人家说好话的!你这没用的劲儿,要不是我一手带大你,都要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她喘息了几口,道,“今天已经是极限,明天就让她干活,她要是还想作妖,那就让她去死好了!反正咱们家也不是没死过美头,她那三个姑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能兴风作浪,她算个什么东西?威胁我?呵!”
“”宁福林沉默了会儿,“嗯。”
而宁光这时候正悄悄将半个鸡蛋塞给苗国庆。
“阿伯不爱吃鸡蛋。”苗国庆赶紧推开,“你快点吃吧,吃完了去写作业。”
“阿伯,我今天没去学校,不知道作业。”宁光小声说。“我已经吃了一半了,这半个是专门留给你的。”
但苗国庆态度非常坚决,说什么也不肯张口,最后甚至起身跑去宁月娥房里了:“你快点吃!现在气候也不是很冷了,别放坏了,到时候该多可惜?”
本来还想把鸡蛋留着,明天再给他,闻言宁光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半个鸡蛋她吃的心情复杂。
从前辛辛苦苦给家里做事,任劳任怨,被做了出气筒也要忍着伤痛抹着眼泪继续干活可这样也没见宁宗吃鸡蛋时,给她一个。
倒是今天大闹了一场,反而有鸡蛋吃了。
她忍不住想起来老师教的那个词,欺软怕硬。
当时老师讲述这个词的时候,底下有学生哄笑,说,这不就是犯贱么?
她现在觉得褚老婆子跟宁福林等人也真是犯贱。
在心里这么腹诽两位长辈的时候她有着异样的兴奋与恐惧。
反正她觉得这两个从小想起来就恨不得战栗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们也会妥协,也会让步。
这天宁光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睡着。
次日到了学校,大家看着她鼻青脸肿的样子,都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也有不识趣的同学故意问:“宁光啊,你这脸上怎么回事?又被打了吗?你可真可怜啊!”
“是啊是啊,要不要我们帮你跟安怡说?”
宁光照旧当没听见。
但消息很快传到老师那边去了,课间的时候女老师让一个学生过来喊她去办公室。
“你这个样子,真的要拼命读书啊!”年轻的女老师也想不出来什么一劳永逸帮助她的方法,只能叹着气,给了她一盒药膏,说是擦外伤的,又给了几块糖,殷切的叮嘱,“你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啊!考出去,才能脱离他们啊!”
其他老师对于这种情况已经见惯到麻木了,虽然也同情宁光,却知道她的天资跟成绩,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这会儿听着女老师慷慨激昂的给她鼓劲,只埋头工作,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宁光对于女老师的鼓励也很无奈,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情况可能是这种会读书的人无法理解的吧?
这年头中专生在乡下已经是很厉害的学历了。
女老师当年在班上八成是学霸。
这天宁光回到家里,宁月娥刚刚打麻将回来,看到她脸一变,想习惯性的骂上几句出气,但话到嘴边想起来褚老婆子跟宁福林的叮嘱,硬生生的忍下去,木着脸问:“回来了。”
“”宁光早就习惯了她的恶声恶气,闻言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嗯”了一声。
宁月娥看着女儿,觉得说不出来的不顺眼,道:“快去烧饭。”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忐忑。
因为担心宁光又来一次歇斯底里的寻死觅活。
可没想到宁光因为在学校里被女老师关心了一番,心里到现在还存着些暖意,倒没多想,按着平时那样进灶间去了。
这让宁月娥长松口气。
一直到饭菜做好,宁光才想起来,自己其实还可以再拿段时间的架子的。
可现在都这样了,再闹起来好像反而不占理一样。
她毕竟逆来顺受已久,就算总结出家里长辈没她想的那么坚硬跟不可违逆,还是做不太出一言不合大吵大闹要死要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