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这日是出嫁的女儿带着丈夫子女回娘家的日子,也是未成亲的准女婿去准丈人家拜年的日子,头天晚上张柏龄就已叫人将一切都安排好,叫儿子初二无论如何要去吴家拜年。
张甫祯因年后就要去京都,知道吴家亦在京都置了宅子,正在修整,恐怕不久随后也要搬去京都,势必要趁着吴小姐还未去之前将话说清楚,以免后患,也免除杨菲尔可能的误会,虽然这丫头一直以来事不关己的样子,可以他对杨菲尔的了解,岂不知道这丫头七窍玲珑的心思,还不知她在心里怎样在意呢,便出乎意料的痛快答应了。
张夫人却以为父权毕竟比自己说话管用的结果,大感安慰——家中毕竟还有个人能制住这野马一样的小子。
张甫祯到了吴府,吴家人早得了报,不计前嫌,一众人欢喜且隆重地将张甫祯凤凰似的捧进前厅。
这亲事说了一年了,府里的叔伯婶娘姑姨们终于见到真身,果然传言不假,但看这张甫祯长的真是人中龙凤,整个安淮府的世家子弟中,要说张甫祯排第二,只怕还真找不出第一来,难得学问做的也好,且还文武双全,难怪大哥一家对这门亲事如此热衷,既使两节都不上门来也不提退亲一事。还有那骄纵惯了的谨儿,听说上回回来就大哭了一场,晚饭都没出来吃,大约是受了什么大委屈了,可第二日,却又像没事人似的了,也并不提在张家到底如何,如今看来,即便是自己,如能得此佳婿,哪怕受些委屈也是愿意的。
吴谨慈也出来互相出来见了礼,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就在自己眼前,丰采高雅,神明爽俊,在众人之间如同鹤立鸡群,心中却无半点欢喜。
年初一清早,秦三在约定的地方向小霞回禀了胡家昨夜的情况,张甫祯在胡家那狐媚那里直呆到寅时中才离开,其间那秦三亲眼看见两人有亲密行为,想不到这两人竟这样无耻,竟真的做出这等偷墙扒户的勾当来。
虽然这种事情是两人的事,可出于一种女人奇特的心理,吴谨慈却只对杨菲尔恨之入骨,听到从小霞口中吐出“亲吻”二字之时,吴谨慈的心中一阵疼痛,一阵厌恶,想到张甫祯便疼痛,想到那卑贱的商女便开始厌恶和憎恨。
这一日一夜的时间,吴谨慈过得恍恍惚惚,偏又是过年,年初一早上出来还要给爷奶叔伯兄弟姊妹众家人拜年,强烈的自尊逼着她强颜欢笑,实则内心里已是摇摇欲坠,唯一可以给她支撑的就是对那贱人的憎恨。
对于一个从未爱过也从未恨过少女来说,二者都是新鲜而浓烈的,都可以使自己的思想到达一个全新的境界,爱若超过了恨,就会让自己遗忘这个世界,恨若盖过了爱,就会让这个世界遗忘自己。
吴谨慈对于张甫祯的爱是一种源于对美好事物本能的占有,是对于想当然囊中之物的捍卫,是既矜持又虚荣的炫耀。
而她看杨菲尔的憎恨,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犹如看一个卑贱的物种玷污了自己宝贝的愤恼和憎恶,带着生杀予夺的优越感,只自己一声令下,便可让那贱人死不复生!
很显然,吴谨慈对于杨菲尔的恨已经远超了她对于张甫祯的爱。
带着这样的不可告人的坚强的动力,吴谨慈一反常态,在张甫祯的面前完全没有了待嫁少女的娇羞与温柔妩媚,始终目不斜视,面若止水。
张甫祯见那吴谨慈这样,心里虽不知何故,却也并不在意,还道吴家这位小姐大约被自己几次三番的冷落,已然打消了念头,心道:“如比也好,但愿她也是被父母所迫,身不由己。”
午后的阳光很好,带着春日特有的柔和的灿烂,温柔的遍撒在吴家的梅园,红梅和腊梅香开满园。这一处梅园历经久远,自吴家先祖父时始建,至今已有八十余年,虬枝老杆,老而弥香,一群丫鬟仆妇站在梅林边,看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正漫步在其中,少年身形直如新松,华裾贵服,丰采翩然。那少女身姿曼妙,面若桃花,盛妆重服之下,依稀可见一丝少女的娇俏。
这二人站在一处,掩衬着红梅,犹如神仙眷侣,如诗如画。
可人的眼睛历来就会欺骗人,看似和谐的画面,正上演着不和谐的一场交谈。
一路走来,张甫祯对吴家乃至吴谨慈的才貌品性大肆赞赏,直说的吴谨慈差点要以为张甫祯对她改变了心意,若是没有秦三来报的张甫祯和那贱人的丑事,她都要陶醉在这春光梅香和心爱之人的欣赏之下了。
可是刚刚进了这梅园,张甫祯见一路跟随的丫鬟仆妇候在了一边,便话峰一转道:“可是,吴小姐这样的冰雪聪明、天生丽质又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却没有一个良配,是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