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炎夏,张仁英带卖西瓜、甜瓜、冰棒、冷饮,秋天带卖甘蔗、紫萝卜,吸引着一批批学生、儿童。货虽然是批发来的,却比镇里贵那么一点。她想的是,甘蔗没有两头甜,你省了路不能再省了钱。
有人不买东西,走路累了,到篷子下面避避毒日头,歇一会脚,顺便听传各种消息,也很惬意。
最近人聚集得多,不是因为生意好,而是有特殊的消费品——新鲜消息传播。消息是免费供应的,人们乐意花一点工夫来消费。人们还甘愿做义务广播员、二传手、N次传手,甚至当无影造西厢的能人。所以,这里既是消息的源头、集散地,也是加工厂、回收站。有些从这里出去的消息,转了一大圈,又面目全非地返回“出生地”。人家的事情,明明跟自己风马牛不相及,有人却偏要费精劳神花工夫操心,自感从中得到一种满足、乐趣,这也是一种人性的痼疾。
最近,消息的核心人物就是傅智,中心内容就是她差三分、拒绝改专业、想复读的事情。
此刻,小卖部门口篷子下面,就聚集了7、8个人。
一位是帮助傅智补习过的小学阮老师,来买圆珠笔芯。
一位修鞋兼修伞的谈皮匠,是小儿麻痹症后遗症患者,一条腿不便,拄双拐。家在小学那边,跟张仁英说好了,给她家所有人钉鞋、修鞋、修伞免费,白天借她一方宝地搁个担子做生意,晚上担子放她的小卖部过夜。张仁英很乐意地接纳了。
一位磨刀剪的,邻村人,经常走村串户,人称马师傅,或者被故意叫成麻师傅。因他小时候顽皮,一次捅马蜂窝脸上被马蜂蛰伤了几处,对中药一知半解却自以为是的奶奶,冒冒失失给他涂上了鸦胆子泥,结果在他脸上留下几个终身难以消除的印记。他从南边一路叫唤过来,习惯地歇在这里。
一位打酱油的瘪嘴冯奶奶,60出头,芦花组人。因为缺牙,说话不关风,经常说走了音,比如把番瓜说成翻蛙,把过来,说成我爱,但她却不肯仅做听众。
一位买醋的蒋老汉,槐花人,年近古稀,微胖,一脸福相,说中午想吃糖醋炒藕,调调味。
一位桃花组修伞的中年妇女,被张仁英叫作白大娘,她不但姓白,皮肤跟一般人比也白得多,但体有贵恙,犯咳喘,偏偏也好表现,勇于“带病工作”。
一位就是我们熟悉的胡玉琴,来磨几把刀、剪,顺带凑凑热闹,找找乐趣。
另外一位是拉板车过路歇脚的鲁集镇人,从西荡镇批发花香藕,回鲁集零售。是30来岁的黑瘦汉子,自称小鲁,文化不高,却喜欢卖弄学问和才能。
还有一位就是主人张仁英。她本性并不喜欢捕风捉影、搬弄是非、张家长李家短的议论人家的事情,但自从做了老板娘,为图生意兴隆,吸引顾客,不免寻些众人感兴趣的话题来逗逗趣,在冷场时舔舔柴火。今日的话题就是她先提起的,她问胡玉琴:“玉琴,你晓得吗?傅家丫头的事情究竟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