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支媛的,写好医嘱,就去检验科做了个妊娠试验,结果竟然真是阳性。
她不踏实,过了几天又做一次,证实初检无误。虽然知道播种了就会开花结果,但没想到这么迅速、准确。对身外的事物,人也许可以学鸵鸟,装不知道,看不见;一个生命的萌芽在自己腹中捣乱,当事人能简单、淡定,装不知道,看不见么?傅智既有成为孕妇的喜悦、好奇、紧张,又有一种被突然袭击的张皇失措,还有刚刚建立起来的正常工作、学习、生活规律,被干扰、打乱的担忧。
她下班到医院食堂吃了一点粥,出来差一点送给路边的小树。回到宿舍,翻看一阵有关书籍,又躺在床上,一遍遍想象未来自己做母亲的景象,想象自己孩子的模样,想象丈夫、父母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表情。她睡不住,坐起来给德光写信,写了几句又撕了,决定打电话。给两家爸妈也得报告。对他们来说,这是喜大普奔的消息。
第二天,呕吐终于不期而至。早晨刷牙的时候,牙刷刺激口腔,一阵呃逆便抑制不住,但胃是空的,吐不出名堂。早饭后,在病房出了一次洋相,慌慌张张地从办公室跑出来,在洗手间门口,就哗啦啦一阵,似贪官被迫退赃一般,想留一点也留不住,只好跟保洁员表示歉意。
后来吐尽早餐,就吐绿水,搜肠刮肚,感觉连内脏都要吐出来才会罢休,引来医生、护士和病人的广泛同情,甚至危及人类发展——没结婚的护士小声议论:像这样痛苦,结婚真没意思。
支媛给她按摩穴位,又建议她:你去找许逢春开几剂中药,也许能缓解,我有过体验的。反正不要自己熬药,处方交给中药房,告诉一个地址,有人每天代煎、代送。
许逢春是本院老中医,医术得之祖传,在妇科调理方面有独到造诣。现退休留用,只有上午半天班。
傅智谢了支媛。感觉好一点,就先用医生办公室电话机给德光打一个电话。长途电话话费同样要报名记账扣工资,只是方便。她听见德光声音,不顾办公室有人,就告诉他“我有了”。
支媛打手势让两个男同事跟她一起避出了办公室。
德光好像不相信,故意问:“什么有了?有什么了?”
傅智斥责爱人:“别装羊!”
“啊!你是说,我要当爸了?”
听见德光惊喜的声音,傅智小声骂道:“你干的好事,让我受罪!”接着把自己的苦楚诉说了一通。
德光抑制住狂喜,安慰她和自责几句,又调侃说:“军人的妻子是伟大的,不过,伟大都要在痛苦和磨难中产生。我向你致敬!可惜,很快就要开始军训了,我要离开营房几个月,电话也没办法打给你,很对不起,下半年请假回去当面跟你谢罪吧!连长还跟我们开住会呢,我要挂了,啊?”
傅智没奈何,就搁下了话筒。想给杜玫小卖部再打个电话,让她转告两家爸妈,又忍住了。觉得还是应该稳重一些,等满3个月再通报不迟。
她去病房找到支媛,请她照应一下自己的病人,工作服也没换,就来到门诊部,找许老求诊。
见许老诊桌的病历叠小瓦似的排出一长溜,她有些不好意思插进去,却被许老的女学员看见,主动招呼她,接去病历,她才顺水推舟,进去等候。
自家人可以优先。许老看完手上的病人,就让她坐下诊脉。等得不耐烦的病人见是医院大夫大咧咧地丫档,个个脸色难看,却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