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香问:“珍珍,你怎么来了?”
傅宏得意的口吻:“闺女给我们送茶呢,你看不见她手上的瓦罐?”
傅智走到他们对面,看见田埂上搁着他们脱下的草鞋,还有一把把新拔出的莎蒗草。傅智看看自己脚上的塑料凉鞋,心里就不自在。跟爸妈说过几次了,他们嘴上答应,就是没有舍得花钱给自己买双凉鞋。她脱下凉鞋,提着瓦罐,一只脚蹲下,一只脚探进田里。
傅宏连忙阻止说:“你别来,我们过去。”
傅智不听,两只脚踩在茨菇行里向前走。
水面是热的,底下的烂泥是凉的,也是软乎乎的,一脚下去,泥陷到小腿肚,水漫到了膝盖上面,几乎沾到裤衩的边沿。她大感意外,茨菇田会跟人玩阴的呢!再看母亲,裤衩湿了小半,贴在大腿上。
傅宏手上抓着一把莎蒗迎过来,把草扔在田埂上,接了瓦罐,笑道:“有蚂蟥呢,你怕不怕?”
傅智暗自吃惊,但不甘示弱:“不怕。妈,你来喝水,让我拔一会。”
何德香:“这不是你干的活,马上回去看书。”
傅宏却说,没事,你让她玩一刻儿。他递给妻子一只碗,自己拿了另一只,先给妻子倒了大半碗麦茶,再给自己倒了一碗,一边喝,一边看着女儿。
傅智认识一些常见野草,就动手拔起来。何德香给她讲要领。
茨菇行里有两种杂草长势最旺,一是莎蒗,二是稗子。这些杂草就好像无序社会的坏人,比好人活得自在。它们根系发达,异常顽强,水田、旱地都能随遇而安,长得蓬蓬勃勃,用除草剂效果不佳。况且还要增加农本,污染庄稼果实。莎蒗根部有两三个红色小块根,叫香附,是妇科良药,在庄稼地却不受欢迎。它靠几寸长的须连着根基,如果不能连它一起拔出来,一个块根很快就会长出一株新草。集体种田的时候,没几个人肯非常细心、耐心地对付它,往往拔出一棵草,留下几个块根,不久又长出几棵草来,以致越拔越多。拔起的莎蒗还必须带上田埂;稗子拔起就随即将它头朝下,踩进烂泥深处做肥料,不能有一点点露头,否则也会很快长出新株。农民都知道,人糊弄庄稼,庄稼肯定会糊弄人。
何德香指点着女儿干活,心里美滋滋的。女儿大了,有些事可以不用操心了,有些事又需要关注。有些事是爸爸不宜过问的,而她责无旁贷。
喝完水,她让丈夫去离她们远一些的前头,她要陪闺女说说话。
傅宏心领神会,不声不响地走到距离她们20多米远的地方下了田,埋头干活。
母女俩并排而前,一边拔草,一边说悄悄话。
母亲记得,去年春末,一天早晨,她在扒灶膛草灰,闺女忽然小声叫妈,声音急迫、紧张、害怕。她急忙放下掏灰耙,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