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阴看似随意地走入丛林,可胸中的苦闷却无处排解。
毕精的表情,虽然柳天阴没有看到,却也猜到个十之八九。天下人对宦官无不鄙夷,甚至连最底层的白丁,奴役也不大瞧得起宦官,即使是大权在握的宦官。
可这一切皆非柳天阴所愿,要是有选择,柳天阴怎么会选择成为一个阉人。仗剑江湖,笑傲天下才是他心中的武侠梦。
柳天阴重重一掌拍向身旁的树,那树纹丝不动,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创伤。柳天阴顺着小路继续走往丛林深处。再看那树的树皮上,已经凝结一层白霜。若是把树皮扒开,只会看见烂掉的树干。
丛林深处竟是一处湖泊,波光粼粼,清风徐来。即使是这样的景色也不能消磨柳天阴内心的郁闷。
一条小鱼猛然跃出水面,尾巴在月光下摆动,激起的水珠熠熠生辉。柳天阴拾起一块石子,无情地投掷出去,正好打在那条小鱼,把它从空中打回它应该去的湖泊。
柳天阴喃喃自语道:“鱼呀,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要总想着跑去不属于自己的天空展望,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什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那都是无稽之谈,安分地守在自己的井里,才是寻常人该做的。虽然这没有那样绝美的风景,但是它安稳呐!”
四周寂寥无人,只有萧瑟的冷风应和,柳天阴这番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独自卧在厚实的土壤上,柳天阴不由得低声念一首大炎朝文人所做的打油诗。
“雏莺啼古曲,知了奏新弦。愁闷谁人解?秋风伴我眠。”
念完,柳天阴的双眼沉沉地合上,眼角却噙着几点水花,这一次他真的有些累了。
当人完全沉浸在繁重的工作之中,他不会觉得十分疲惫,但当他面临一小段的休息时,所有积压的怨气倦意都会一起释放出来。这种力量有能力压垮一个人。
柳天阴又一次和在寒潭边一样,身心俱疲。实在是这个身份给他挂上太多的枷锁,他的身子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功成身退,天之道也。人言道:激流中勇退时豪杰。将叶子华赋予的任务完成,柳天阴就准备向叶子华请命,放他出宫去。
柳天阴知道这有多艰难,可他实在没有办法,与其在皇宫里畏畏缩缩,担惊受怕,还不如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在皇宫的二十多年里,柳天阴毕竟权位极高,积攒了不少财富,足够养活他后半辈子的。
想到这里,柳天阴眼角处,那晶莹总算滴落……
在树林外的毕精看着眼前的篝火,心中也是有苦难言。
火焰在不停地,欢快地变换身姿,毕精眼里是一片茫然。他突然想起从前老师对他说的一句话:“毕精啊,我们文人最忌讳的就是迂腐,墨守成规在一些时候会有大用,但绝大多数都会导致灭亡。不可冒进,也不可不进。”
从马上的背囊里取出一瓶酒,两个杯子,毕精自斟自酌起来。可常言道借酒浇愁愁更愁啊,毕精的心就是无法平静。
“混账!混账!”毕精也不知道骂谁,但就是心里憋着一股火,让他彻底放弃了所谓的礼节,破口大骂。
酒一杯杯地灌入,毕精的脸上荡漾起酡红,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但是,和许多古人一样,毕精这时候反而是最清醒,神智最聪敏的。
“得遇明主何其难也?何其难也?如今我找到了,莫非就如此放弃吗?我不甘心啊!放弃了,哪天是我毕精的出头之日!”毕精自己对自己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可心中就是下不了决断。
随着风慢慢将酒香挥洒在附近,杨鏖却被这香味勾起来了。他平生最爱的事无非两样,一是武功,二就是好酒。他可谓是无酒不欢,一天没有酒一天就不痛快。
走了一天的路,杨鏖的嘴早就饥渴难耐。但是他听说是剿匪,内心过于激动,走得太急,忘记带酒了。随身放着的酒葫芦早就喝完,一滴都没有。
那香味像一只手,狠狠地攥住杨鏖的命脉,把他拽起来,就往毕精的方向走。
杨鏖的鼻子耸动,嘴里也不停着:“嗯嗯嗯,永安府的玄冰煮,这可是好酒啊。”他逐渐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既然被他知道,那这瓶酒可就没跑了。
迷糊地睁开眼,香味浓郁得可以直接撞进你的咽喉。杨鏖哪能受得住这种诱惑,也不管这酒到底是谁的,眼里只有那个靓蓝的瓶子。
杨鏖纵身一跃,虎爪一探,那瓶玄冰煮酒到了他手。毕精吓得六神无主,转身看向杨鏖,见是他,大惊失色,以为是杨鏖要来杀他。
慌乱地站起身,毕精急忙迈开腿逃窜。
“哎哎哎,你别走啊,洒家这里还有些钱,看你也快把这玄冰煮喝完了,就让与洒家罢。反正洒家也不白抢你的。”